亲爱的煤

   敕勒川

1

小心翼翼地，我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下

黑黑的煤，我写煤的高矮胖瘦，我写煤的

前世今生，我写煤的爱恨情仇，甚至我可以写出

一块煤珍藏了亿万年的梦想，但我

怎么也写不出一块煤的

轻

重

用一支笔和一张纸来衡量一块煤

太过轻薄

衡量一块煤，那得用

天空与大地，灵魂与生命

2

她递给他一盏矿灯，像递给他

一缕明亮的阳光

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她不动声色的祝福，就是阳光

默默地，他缓缓走向大地深处

像一个影子走回身体 

他没有看到，她的目光

比他更沉默

3

一直向下，向下，向下……

多少黑暗涌进一个人的胸膛

才能让一个人，像一块煤一样

在黑暗中发出光芒

按住自己的心跳，一个人

与一台掘进机血肉相连

仿佛，他把一生的爱

都集中在了这一刻——

突突突，这大地的发动机

正给这个时代

输送着

辽阔的春天

4

从汗水提炼出闪电

从大地提炼出天空

从生，提炼出生活

从爱，提炼出热爱

从一块煤，提炼出

一个人的一生……

5

他们一瓣一瓣走出矿洞，仿佛

是黑暗开出的花朵

一朵，一朵，他们把自己

重新开放在阳光下

不用说，那在地下几百米酝酿的汗水

闪烁着阳光真正的味道——

那是一块煤，又返回了

一棵树，一棵草，一朵花

仿佛那些黑暗、疲惫与疼痛

从没有存在过

6

那个人叫黑子，黑暗的黑，儿子的子

但他不是黑暗的儿子，如果非要说他是谁的儿子

我宁愿说，他是

太阳的儿子

对，他的父亲就是太阳，而现在

他是一个名叫小黑的孩子的父亲

小黑不黑，像他的牙齿一样白，仿佛一块煤

燃烧后，留下的清白

此刻，他正把一张人民币放进一个募捐箱

有谁知道，他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攥着的

不是爱心，而是他

生命的一部分

7

请允许我使用“亲爱的”这个词，请允许我

用火焰的笔法写下对你的爱……

可是和你相比，我的爱多么可怜

仿佛一个孤儿，永远也找不到

爱的源头

我是多么惭愧啊，我从不能像你那样

义无反顾地，把自己

献给这个世界

亲爱的煤，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请允许我

把你的黑，当作这世界最干净的白

请允许我，像喊我最亲的人一样，喊你——

亲爱的煤

亲爱的煤

亿万年前，你是我

亿万年后，我是你

而天空中耀眼的太阳，也不过是

一块燃烧的煤……

                            2010  3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