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海东青
薄雾弥漫的清晨,保卫北京城的决战在八里桥拉开了帷幕,清朝最精锐的蒙古骑兵和满洲骑兵,在这里向英法联军发动了最后的冲击——然而结局却早已注定——得胜后的英法联军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去了西郊的圆明园,在那里,他们点燃了罪恶之火,让这座万园之园为清帝国的战败付出最直接的代价。

大沽口炮台失守后,僧格林沁统率蒙古马队和步兵,从天津撤防退至通州。随后,咸丰皇帝派出代表与英法联军和谈。联军提出的赔偿要求等各项条件,清政府基本准备全部答应,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后来一个连“条件”都算不上的要求,却导致谈判最终破裂。
英法谈判代表巴夏礼提出,两国公使要向清朝皇帝当面递交国书,而且“立而不跪”——问题就出在这跪还是不跪上。汉朝以前,中国的君主和大臣都是平地而“坐”,面对面促膝交谈的。在刘邦当上了皇帝之后,儒家为其制订了一整套的礼法,从此以后,皇帝才高高在上,臣子面见皇帝必须双膝着地,三跪九叩。刘邦还因此大呼过瘾,说没想到当皇帝这么痛快。从此这一套沿用下来,两千多年再没更改。中国自古以天朝自居,清政府也不例外。其他国家的使节来访,都是“朝贡”,哪有不跪之理?虽说已经吃过了西夷大炮的苦头,但对外面世界的茫然无知和盲目自大,使得清朝皇帝仍然如井底之蛙。巴夏礼的这一要求令咸丰皇帝勃然大怒,宁可和联军决一死战,并要求决战时机“宜早不宜迟,趁秋冬之令,用我所长,制彼所短”。同时,咸丰皇帝更授意僧格林沁拘留了英法人员巴夏礼等39人作为人质,关押到圆明园。
在接到咸丰皇帝“督兵开仗”的朱谕后,僧格林沁便在通州一带加紧部署防务。他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表示“自当奋力截击”,严阵以待,准备迎击联军的进攻。
当时,僧格林沁在通州一带的军事部署是:由他统率马、步兵1.7万人,驻扎在张家湾至八里桥一线,扼守通州至京师广渠门的大道,其余诸将各领人马分别驻扎在张家湾、八里桥等地,誓死保卫京师。僧格林沁的总兵力接近3万人,其中蒙古马队近1万人。此外,还有副都统胜保率5000人驻守齐化门(今朝阳门)以东至定福庄一带,作为后备部队。
9月18日,英法联军先头部队自天津北犯。中午,联军逼近张家湾附近,并向张家湾的清军驻地发炮攻击。僧格林沁率领守军早已严阵以待,并遵前旨“倘该夷一过张家湾寸步,即督兵迎击,痛加剿戮”奋勇杀敌,但是清军杀伤联军众多,却依然失利。僧格林沁奏报说:“至该夷于午刻马步各队进前扑犯,经我兵枪炮齐施,毙贼无数。正分拨马队抄击,该夷火箭数百支齐发,马匹惊骇回奔,冲动步队,以致不能成列,纷纷后退。”从这一报告可知,清军不可谓不勇敢,令其失败的原因是对方用火炮令马匹受惊而乱所致结果。僧格林沁率部退至八里桥。

八里桥之战后,清政府重新修复了伤痕累累的八里桥。时至今日,饱经沧桑的八里桥仍巍然横跨在古老的通惠河上,但清军将士的鲜血已经被河水和岁月洗刷得无影无踪,知道这座古桥沧桑历史的人也越来越少。
八里桥,又称为永通桥,位于通惠河上,因为距离通州老城西门八里而得名,是由通州入北京城的咽喉要地。这里是北京东边的门户,地势平坦,对骑兵的冲锋很有利。僧格林沁退守八里桥后,将全军分设南、东、西三路,以截击敌军。其中,近1万名满、蒙骑兵部署在八里桥一带防守。可以想象,如果数以万计的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敌人,足以从视觉上令对方胆寒。
清军利用八里桥周围的灌木丛林,构筑了土垒和战壕,准备和敌军在此决一死战。当时,僧格林沁在奏折中曾向朝廷立下誓言:“奴才等现在督带官兵退八里桥以扼赴京道路。奴才等赶紧再振军心,倘该夷由通(州)上犯,奴才等惟有与之以死相拼。”
自从受封蒙古扎萨克郡王以来,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骑兵,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咸丰皇帝倚为“大清长城”。英法联军则是以步兵为主,少量的骑兵也只是印度兵,不足为虑。
以骑克步,是游牧民族的强项,阿尔泰一系的游牧民族,从匈奴、突厥开始,到蒙古、满洲,几乎屡试不爽。这份属于游牧民族的荣誉,已经保持了上千年,为了荣誉,满、蒙骑兵将露出他们最彪悍的本性。
9月21日,保卫北京的决战在八里桥拉开了帷幕。清朝最精锐的满、蒙骑兵,在这里向英法联军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
倾泻而下的炮弹来自法军第二旅,这些炮弹给清军造成了重大伤亡。然而,僧格林沁并未退却,他亲临前线,指挥蒙古马队穿插于联军的南路与西路之间,试图分割敌军的阵势。德•巴赞古在《远征中国和交趾支那》一书中,这样描述当时的僧格林沁:“他骑着马站在前面,挥舞着黄旗表示挑战。”但由于胜保败退,僧格林沁分割敌人阵势的计划未能实现。
满、蒙骑兵一批批冲上去,又一批批倒下。他们虽然足够的英勇,足够的不怕死,足够的人多,但是他们却不是英法联军的对手,只能成为对方火力屠杀的对象,这种悲惨甚至让联军方面都认为,他们死得很英勇,但是死得并不机智——后人甚至戏称他们这种冒死冲锋的方式为“添油战术”。
这场战役,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只是行将结束时,却出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画面。德里松在《翻译官手记》中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八里桥的桥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蒙古兵,他手里举着帅旗,仍旧不断向各个方向示意。当桥头全部都是尸体时,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他仍然在摇动帅旗,传达最后一项命令,任凭四围的炮火如何轰隆,他也巍然不动,毫不退缩。他的无比英勇博得了联军指挥官的赞叹,有几个士兵甚至冲上去想俘虏他,不料此时一发炮弹正好打中了他,他悲壮地倒了下去,大旗也向一旁倒下,但那只手仍然紧紧抓在旗杆之上,痉挛着……”
八里桥一战,僧格林沁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而参战的6000名英法联军仅仅损失了12个人。法国历史学家吉拉尔是八里桥之战的亲历者,他后来在《法兰西和中国》一书中写道:“八里桥之役,中国军队以少有之勇敢迎头痛击联军……他们宁愿一步不退,勇敢坚持,全体就地阵亡”。
八里桥战役后第二天,咸丰皇帝仓皇逃往热河。完全丧失了防御能力的北京,任由英法联军长驱直入。但是联军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去了西郊的圆明园。当初被僧格林沁关押在圆明园的39名人质,先后被释放了19名,其他20名则已在狱中死去。英国人为了报复,要给清朝皇帝“永久性的教训”,于是,他们点燃了罪恶之火,让这座万园之园为清帝国的战败付出最直接的代价。
这一天,是1860年10月18日。
(节选自《中华遗产》2010年第4期《帝国首都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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