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作家毕飞宇的几篇小说,我对自己写字的自信心旋之大降。什么叫文采,绝非仅仅把话说囫囵了,得是能随意让文字飞扬飘舞、上天下海的那种才华,是被人物和情境附了体一起活一起动的那种玄妙,就像毕飞宇那样。我在国内做了十几年的电视编导(正职)、主持人和配音工作(副业),那种活干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八小时之外之内都得搭进去。没发大财,但自己挣钱卖花戴,口袋里从没缺过钱,到也过得乐呵。缺失了的是大量的阅读时间,可惜时光一去不返,学到用时方恨少。电视节目是用画面说话的,解说文字是辅助是标签。记得一位同部门的老编导感叹过,写电视解说写多了再深刻的人都得变肤浅,一念而过的东西你不能太“拽”,你必须得写的直白,让大多数观众一听就明白。一转眼来美国又近十年了,把本来就不扎实的中文丢一边,学英文、学写念出来都不叫“话”的计算机语言(Oracle ,Visual Basic 等等),倒是挣了几年不错的薪水(美刀),离少年时就迷恋的汉字艺术却是越来越遥远了。这两年多了些空闲,想圆年少时的文学梦,想写写一路上听过看过的触目惊心的故事。不愁一行行地把字码出来,愁的是在自己码出来田地里迷失掉了,找不到北。Google到一篇毕粉丝‘微醺’的读后感言,颇有同慨,人家显然比我说得生动说得透彻,就拿来借花献佛吧。‘微醺’的话也让我释然了许多。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写下去的,人家精播细种,我刀耕火种,看看来年会发什么样的芽、结点什么果出来。然后很阿Q地说,无花果也是一种树,长了翅膀的也不都能飞上天呵。
转贴:忘记毕飞宇
作者: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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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还没有读过毕飞宇的作品,就应该去读读。看看这个六十年代出生的江苏小子,是如何正在把文字推向极至。他号称自己是个现实主义作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要试试现实主义在他的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他坚信任何想象不能脱离现实,没用对现实的细致观察就不会写出有生命力的作品。同时,他又认为自己并非‘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他觉得所谓典型的是缺少想象力的产物。读他作品,我感到毕飞宇这小子不是在写小说,而是在画小说。文字与文字之间本身的距离一下消失了,就像风与风之间的距离水与水之间的距离原本就不存在一样,就好像中国字不应该是一个个写出来,而是像跳红绸舞的演员手里那根红绸子,那么一甩,就成了。
读他的‘青衣’,读他的‘雨中的棉花糖’,读他的‘三玉’,读他所有所有的作品,我为他把小说‘玩弄’得如此机巧而吃惊不已。别人问他写小说的体会,他说,什么体会,我就觉得像走了个神儿,打了个盹儿一样。好你个毕飞宇,就是走了个神儿那么简单吗?我对自我吹嘘历来反感。可读了他部份作品后,我已坚定不移地相信,是的,他就是走了个神儿,仅此而已。
他的文字风格是流畅飘逸的,他不善用过于华丽和深奥的词汇来点缀作品。但是,他可以把最朴实的最通俗的文字现像放到最准确最恰当的地方,让你感到一种完美,一种和谐,一种拍案叫绝的别致。你会感到文字在他手中强烈的音乐性。如果你愿意,甚至你可以随他的文字唱出声来。同时,他的作品又深含着作者对生活对人性敏锐的见地。我常常被这样的念头打断,这是一个四十朗当岁的人写出来的吗?看看他怎么说,‘女人的衣服一件件买来不是为了一件件往身上穿的,而是为了让男人一件件脱的。’先别感慨,这样的句子在他作品中彼彼皆是。最让我留连忘返的是他的文字结构,他的叙事过程。我甚至觉得他的故事结构已经让故事本身暗淡无光,就好像一幅油画,色彩的结构已经让画的内容本身失去意义一样。那结构是绚丽多姿的,风情万种的。是一个潇洒的公子哥儿,你明明知道他在诱惑你,可你无法拒绝他的诱惑。他牵着你的鼻子走,他看透了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要感动,怎样感动。一句话,你拿起他就很难放下,即便强迫放下也无法抛弃。
如果你已读过毕飞宇的作品,就请你忘记他。我是说,如果你也在写小说,你也想写出有自己个性和特色的作品,你就应该忘记他。人有趋向美好的本能冲动。当你觉得什么东西很美好,你不仅会为之感动,还可能会视为一种标准。坏就坏在这儿。看完毕飞宇后的很长时间,我开始怀疑自己应该不应该继续写下去。对毕飞宇的欣赏与对自己的否定完全成正比。我曾对友人说,我写的东西好像是小学生习作(不排除就是小学生习作!),就是在我刚刚读了好多毕飞宇之后。这里关键不在习作不习作,而是一种丢失自我的心态。我想起恋爱中的人们包括我自己,他们会因为爱别人而看不见自己的存在。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变得面目全非了。我曾与一些文学圈内的朋友聊天,他们中流行这样一个说法,学谁谁死。其实这句话文字上挺费解,甚至不像句文学话。学谁谁死,谁啊?是学人的死还是被学的死?其实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你要是想完全学谁,你就死定了。写作是一种非常个人的行为,越个性越好。它只能借鉴,不能模仿。更不能设立唯一的标准。每一个特殊的都可能是最好的。毕飞宇正是用他的独特造就了自己,把这种自我坚持到极至,大概就是他写作最大的特点。
我正在忘却毕飞宇,我正在像结束一段恋情一样体会着人生的寂寞和失落。我在寻找遗失在‘青衣’‘三玉’中的自我,把支离破碎的往事像儿子玩儿拼图一样拼凑起来。一边找,我一边吃惊地感到,我竟会这样为一种确信的美好而如此忘情,如此投入,如此不顾一切。这幸亏是一段文字,要是一个大活人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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