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没有儿童节

文/武汉七七 （已发表）

母亲节那天，我在公交车上听到这样一段对话：妈妈，祝您节日快乐！那位年轻的妈妈摸着女儿的手温暖地说：孩子，你的节日也快要到了，妈妈也会祝你节日快乐！然后，这对母女沉浸在幸福的笑容里，她们吸引了全车人的目光。

我相信，这一幕的温情一定在四川同样上演着，只是，当那些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的孩子们还未期待到自己的节日时，老天用最残酷的方式为他们永远关闭了生命之门。每一位中国人的心口都堵得发慌：为什么遇难的全是天真的孩子们呢？

一直以来，死亡在我的生活里仿佛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也或许是因为年轻的我总是在逃避这样悲楚沉重的人生课题。纵然身边有祖辈离去，悲伤之余，我总是会化悲痛为力量，认定他们在漫长的人生旅途里受尽折磨而终于得到了自然的解脱，便会释然情怀，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有意义。可是，在经历了5·12的灾难以来，在看到那么多娇小鲜艳的生命轻易而永远的离开之后，我第一次审视与正视生命的意义。

我到今天都在发抖，我的家在汉口一幢居民楼的15楼，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我听见楼下一片嘈杂，家中所有的瓷器花瓶开始摇晃，落地玻璃门是关闭着，并没有风。这时，我听见走廊上邻居的喊声：地震了！赶紧打开门，发现电梯也关闭了。15楼啊，如果真的地震来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也跑不下去了，跳楼更不可行了，那个时刻，我连座机都没抓，拿着手机用快捷方式拨妈妈的号码，不通，再拨，还是不通。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对妈妈说声对不起。这仅仅只是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在遇难的顷刻间闪出的第一个念头，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呢？他们该有多少事情还未来得及去想，去做！

这些天来，生与死常萦绕在脑际，特别是那些孩子们血淋淋的脸，尤其是摆放在操场上的那一排排无人认领的书包，每每想起时，我都会神情恍惚，黯然泪下。

我们都从快乐的童年时光一路走来，记得小时候，六一到来之前一个多月开始，老师都会安排学生们排练舞蹈以及学生们自由发挥编排节目。几乎每一年的儿童节，我们都会举行校庆典，镇庆典活动以及县庆典活动。我们自己编排舞蹈最多的一首歌曲就是《小城故事》，因为这首歌里融入了孩子们天真的心灵与热情：……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我们都爱生养自己的土地，都爱自己成长的环境，所以这首歌出现的频率相当高。当时的我们特别认真，儿童节在我们孩子们的眼里就像春节一般的隆重，谁都不敢怠慢。

那时，我也开始写属于那个时代那个年纪的诗歌《写给太阳公公的信》。我深刻记得在这首当时获得县城一等奖的诗歌里，我写了这样一段话：亲爱的太阳公公你听见了吗/如果你能够温柔一些/我的妈妈就不会中暑/长大后我第一个感谢你/亲爱的太阳公公你听见了吗/如果你能够多情一些/满地的禾苗就不会干枯/全国人民都会重谢你/亲爱的太阳公公你听见了吗/如果你能够在儿童节里笑得灿烂一些/我们就会在操场上表演得快乐一些/我们所有的孩子们以后都来报答你……我当时很不能理解，为何当我饱含激情地背诵完这首诗歌时，台下的大人小孩们为何都要拼命的鼓掌，其实我在朗诵的环节里还出了差错，背倒了几句话，还因为紧张而忘了词，整个人站在台上像傻掉一样一分钟没说话没抬头，但我背诵完后，他们的掌声仍然一阵高过一阵，竟然还获了奖。

可是今天，我再来以大人的眼光看这首诗歌时，诗歌已不再是单纯的文字了，它装满了我童年的渴望与期望，这是没人教的，是人类天生的一种渴望，一种期待美好的心愿与象征。

江苏电视台的一名女记者在节目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当救援队发现一所幼儿园的废墟里还有五个孩子存活着时，所有队员奋力抢救，他们要孩子们不要说话，保持体力，这些才四五岁的孩子们竟然每人说了一句话，第一个孩子说：叔叔，你能帮我转告我妈妈吗，告诉她我好想她。第二个孩子说：叔叔，我好累，我想睡了。第三个孩子说：叔叔，我渴了，我想喝水。第四个孩子说：叔叔，我还活着。第五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她当时的情形利于最先施救，于是当救援队员们在对她进行施救的过程中，这个小女孩笑着唱起了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虽然小女孩被成功救出了，但仅仅只是比其他孩子多活了几个小时，也离去了。五个孩子的离去，让所有在场的官兵们流下了泪。

不管我们的年纪多么幼小，不管我们承受着怎样痛苦的煎熬，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总是厚重的，圆满的。这五个孩子，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表达了自己最真挚的期望，哪怕无法实现，他们也做了。尽其做能，是人类的本能，也是天生的力量。想象着，如果不是压在废墟下，如果不是被埋在瓦砾中，他们也一定期待着这个属于他们的节日，他们也一定有很多很多想表达的愿望，也一定希望在节日里舞蹈一曲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歌曲，也一定会有人和我当年一样，用诗歌朗诵出自己的情怀。可是，忽然间的这一场地震，剥夺了他们所有的希望，有的孩子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便离开了，有的孩子被压在废墟里，他们心里一定最清楚，自己没有多少的光阴去一样样的诉说满腹的渴求，他们只能选择当时的境况里最想表达的那个愿望，而其他美丽的心愿，统统被埋葬在废墟之下了。

再来回首当年的那首诗歌，我不知道，如果让我只写一种心愿给太阳公公的话，我会选择写哪一个，但我清楚的记得，我写了九个愿望。那九个愿望，都是我希望快点实现的梦。

现在的我，坐在15楼的空间里，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只要夏天的晚风稍微吹动一下房间的玫瑰或窗帘，我都会下意识的想到两个字：地震。而地震的真正发生地是在四川，我每一天都会想，四川的那些遇难的同胞们，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他们该是多么的茫然与无助。那些九泉之下的孩子们，在漆黑的世界里，到底还能不能重回课堂再发出朗朗的读书声？那个陌生的世界里，到底还有没有人为他们组织一场盛大的儿童节，让每一个孩子在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里真情表达出藏在自己内心的愿望？他们一定有愿望的，他们一定有话想说，因为孩子们都在自己的成长世界里，用最淳朴的目光看待身边的一切，他们的愿望一定是最淳朴的。

看到杨澜一行人四川之行的报道，那些活着的孩子们一个个用画笔表达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最让我难忘的是一个受伤的孩子，他在画里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科学家，要发明出时空穿梭器，他要让若干年后的自己，与妈妈在新时代里重逢……

我为这个孩子的梦想哭了很久很久，也为那些已步入天堂的孩子们哭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天堂里有没有儿童节，但我希望祖国人民在赈灾的同时，不要忘了天堂里的孩子们，让我们为他们过一个丰盛的儿童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