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姜遥光
起床了,遥……
在闹钟单调反复的吟唱和窗外刺眼的阳光中,我睁开眼睛。宁用她那好看的大眼睛笑盈盈看着我,悠悠地说,快些起了,要迟到了。
这床。这灯。这窗帘。还有宁正在换上的这套衣服。好陌生。好熟悉。
哦,今天这是……
昨晚睡得很久,很沉,好像睡过了长长久久的一辈子。所以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所有记忆都若即若离的,在我沉重的身体后面空泛地飘荡。
今天是去沙漠呢。怎么忘了,你盼了这么久的!宁已经穿好衣服了。
哦……沙漠……是吗?那么……这床,这灯,这窗帘……还有这阳光!这征服一切的骄傲的阳光,不会错的……那么,这是……这是!
可是,可是……宁!我们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我不是在北京吗?还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广州,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吗?洗手间里传来不绝的水声。宁在专心洗漱,全然没听见我的问话。
我认认真真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一碗酸奶。安安静静地品尝着。一匙一匙,一丝不苟。滑腻的质地,醇厚的口感,绵长的余味。从我的舌尖温顺地滑向我的喉咙,像阳光一样吻遍我身体的每一个微小感官。我说不出,但我知道这不会错。这又清凉又温暖的感觉,在另一个时空的梦境里我曾几次温习。就这样一口一口地舀着我的酸奶,不紧不慢,我好像突然有些放心的感觉。隐隐觉得我忘记了许多曾经记得的事情,又记起了许多曾经忘记的事情,非花非雾,亦真亦幻,在时空和记忆交叠的边缘,一切事物是恼人的灰色。但是我转过脸去不再细看。
志经过我身边,笑着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我笑着应他。海说终于要去沙漠了,你这个没见过沙漠的孩子应该很高兴吧。我笑得更灿烂。哦,还有临,君,伟,可爱的小静……我来不及思考,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可是,可是……志,你现在不是住在华清么,每天要去上新东方的?海,你不是去乌鲁木齐了,说是送你妹妹去新大报到的?君,你早就回青岛了吧?静,你应该在湖北吧?
还有我,我自己,我不是每天泡在生科楼的实验室里,面对着十来只脑袋上插着管子的雄性Wistar鼠么?
我们不是走了么,海,你记得呀,是你送的我们的飞机呀……走过通道的时候,我还回头看了一眼,你站在围栏外向我们挥手呢……走的时候你还说着遗憾,说我们没看见最漂亮的胡杨林,没看见最壮美的草原……走的时候我说正是曲终人散时,会长你不要太失落呀……走的时候大家相互拥抱,都说是以后还要常联络……走的时候阳还拿出我们的队衫,要每个人在上面签名字……走的时候,我记得我有点想哭……
长河。落日。
大漠。孤烟。
没有什么能让我沉默,除了这广漠的天地。
没有什么能让我脆弱,除了这苍凉的、坚强的、无边际的,永恒……
我们静静点起一支烟。
今天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我来过这地方!
你来过?
是,我来过。这风,这云,这公路边孤独的驿站,还有站在大漠中央,这扑面而来的古老而干燥的气味……都是这样地熟悉!
那么,也许你真的来过呢。
我来过?
也许呀。
但是我又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
也许上辈子,或者梦里来过的吧。
前生,今世?
庄周,蝴蝶?
我用一夜,梦了一回新疆?还是我用一辈子,梦了一个北京?我到过那里吗,还是我从未离开?还是一切的一切从未发生,尘埃落定之后,所有的爱恨执着早已湮灭,我却是原地不动的……
(姜遥光,女,汉族,北京市人,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03级本科生,北京大学西域文化传播交流协会对外联络部部员。 2006年6月30日――7月13日,她作为团员参加了协会暑期赴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实践团。此文为实践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