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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来过之后,《北京青年周刊》想采访我,我们不想让生活被干扰所以没有接受,但我为他们写了一篇文章《李敖看我,我看李敖》,从中可以了解当时的情景和我的态度。
试着发了几次,都因为字数过多而失败,发得我都快崩溃了,只好拦腰截断,分两次发。
李敖看我,我看李敖(之一)
子尤 2005年9月26日
今年3月份,住进北大校医院没多久,还是14岁的我就开始给李敖写信,在信中我解释了其中的原委:
我现在是在北京大学校医院的病床上给您写的这封信。早在今年3月末,我就准备动手写它,那时我还是14岁。五十六年前的今天,也是一个14岁的少年,正在奔波流离,逃难去台湾的路上。
4月10日的生日一过,我就15岁了。前几个月发烧发得昏天黑地,但我又是个不能没事干的人,就把妈妈刚买的《李敖回忆录》和《北京法源寺》看完了,觉得很不错。《李敖回忆录》看到写马占山一段,我觉得好,念给妈妈听,还没念完就哭了。您的文章字字都喊在我心里,所谓“五十年来五百年内白话文第一二三”之说看来是实事求是!我在书的目录一页曾写下这样的感言:
3月27日读完,其间发烧严重,几次停止,今天趁两手不输液,看完最后一章,看完忽出一语:“浩浩荡荡。”
我觉得咱俩有一个非常像的地方,您也是做过手术的人,但永远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是谈笑风生的样子,我也如此。
这一段基本上把我给他写信的理由说明白了。但当时更真切的想法是“记”,而非“寄”,只是想把一些看法记下来。平时我也有这个习惯,比如当想到一些事会在信上写下“亲爱的”,然后就开始奋笔疾书,也没想是给哪个“亲爱的”。再说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寄呢。
后来有幸由朋友转交,并没有回音,我也像没有这回事一样继续自己的生活,因为治病养病是更重要的,而李敖的书在我病房里那浩如烟海的书堆中只是很少一部分。就像我跟记者解释得那样,如果张爱玲活着我也会给她写信,但我转念一想,张爱玲性情古怪,估计不会给我回信,而李敖与她不一样。我在信的结尾里写道:“我这信写了好几个月,想到什么事就写,所以拉拉杂杂,之所以将想到的都告诉您,是因为我信任您,您是一个有亲切感的英雄。”
这种亲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敖对于我一点儿不陌生,他一口的北京话,而那些台湾人,反而显得与他有天生的区别和隔阂。李敖小时候住在内务部街,在新鲜胡同上小学。而我妈妈小时候就住在那一带,我妈妈和大姨都是在内务部街上的学,分别是七十二中和二中。所以李敖不是高高在上的,不是端着架子的,而像一个胡同里的老爷爷,近在咫尺,从我身边走过,两个人问好,微笑。
他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李敖是个很独立的人,且有傲骨,他就是觉得自己学比在学校学收获更大,而他认为教育是冷冻机的看法也与我惊人吻合,我自然要与他聊聊,这种聊毫无顾及,谈天说地,无所不涉,不是追星fans的抬头仰望,而是一老一少,平起平坐的“旅行”。
很多关于李敖来看我的报道,都会把我写成不折不扣的“李敖迷”,在信中表示想见他,或者会将我们描写成”老少狂人”。其实我三月份就开始写信,只为记下心得,李敖要来大陆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当时我还以为他此生都不出台湾了呢,难道要我把他从台湾叫回来?而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强调不崇拜李敖,反而显得我更狂了。其实我想,不选择“抬头仰望”的方式与他交流,就是因为当人有了足够的思想高度时,就不会轻易被左右,而能够冷静面对一切,自然也就不会有崇拜之想。而我也不会在信中请求他来,李敖也不是被呼来唤去的主。每一个记者来采访我时,都会称其为“李敖大师”,但我自始至终没说过大师二字,给他题字时也只是写“李敖爷爷”,使得他对此“不满”。
在台湾媒体来采访时,我是这样说的:“我就像李敖爷爷一样,不随便崇拜人,我只是欣赏他,将他的人生铺展开来,让我知道,人也可以这样活着,他做了我们所不能做,说了我们所不敢说,他的人生是精彩的和痛快的。其实李敖一生只写了一本书,就是他自己。”我这个说法其实有多重意思,除了书写自己的人生以外,他写的那些书,也都是在论说自己的思想,像《北京法源寺》,里面的历史人物,无论谭嗣同,还是康有为,其实都是李敖自己。
后来看李敖在凤凰网聊天时聊到我,他说:“我来北京前三天我的好朋友何飞鹏转来子尤给我的信,我看了以后,觉得这位小男生很有才气,并且他应付那种可怕疾病的态度很了不起。所以我说我要看看他,我不能只看坟,也要看看活人,不能只看老年人,也要看看年轻人,并且子尤的信里面说,她妈妈的的毛笔字比我写得好,他的外祖母说他的毛笔子比他妈妈好。我想那还了得?向我挑战啦!所以我想看看……”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9月21日上午,我在看凤凰卫视直播李敖在北大的演讲,不时地有电话和来人。临近中午,凤凰卫视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拍病房环境,顺带着对我作了采访。我当时面目僵硬,穿着漂亮衣服,说不紧张不可能,应该说当时我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自己紧张了,属于脸不变色心乱跳。主要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太不一般了,李敖12点来,而我是给自己逐渐施加着压力。妈妈到阳台往下看,简直就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人山人海……反正就是人多得不得了,有围观的学生,当然记者居多,他们都被拦在了警戒线外。突然,我听见楼下传来喧闹声,然后有人说:“来了来了!”因为我无法用眼睛追寻过程,只能用耳朵来想象,只听得楼道里脚步声密密麻麻,如钱塘江大潮般袭来,霎时间我有种要被淹没的感觉,没有紧张激动,只有默默接受,脑海只闪现两个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