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福利院看外公，带了桃子、桃酥以及半个卤猪肘。其实本来想买卤猪头的，因为老爷子喜欢吃肥肉，出于潜藏于小宇宙的健康生活强迫症，忍不住买了瘦一些的猪肘。买完又有些后悔，反思自己不可避免有了现代人的矫情，啥叫健康啊，他老人家活到现在这份儿上了，就算想喝猪油，只要他喜欢，都没问题。

    外公93岁了，9年前，外婆去世时，也有87岁。二老喜欢吃猪油、肥肉，小时候去他们家吃饺子，外公拎回白花花的猪肉，开工剁馅儿，边剁边念叨，瘦肉馅有啥吃头，塞牙。

    住在福利院里的外公，主要任务是睡觉，尤其热衷于回笼觉。接连两次，上午九点多钟去，他都在睡回笼觉。被迷迷糊糊地拉起来，问他过得怎么样，他说挺好，就是伙食差点儿。福利院里推行的是健康饮食，对于素喜浑食的外公来说，自然寡淡得像吃斋。把卤猪肘给他，叮嘱他午饭少吃，回来加餐。他很开心地说，我偷偷带个馒头回来。

    外公还抱怨福利院里没有朋友。大约老人都是很有说话的欲望却又受限于反应日益迟钝的大脑，说不出啥来。我们坐在那儿，如果不主动挑起话头，他便也是呆呆坐着，问一句答一句。坐了一会儿，我们便也觉得无聊，起身要走。下楼，却听到他的喊声。转头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向我们招手。外公一向是个“心大”的人，这是我们总结他长寿的最重要秘诀。你很难从他脸上看到愤怒或者喜悦，更不可能有什么依依不舍。他站在阳台上向我们招手时，笑眯眯的。只是，我们走得很远了，他依然站在那儿。

    下周再来看一次他吧，带点猪头肉，一咬满口油的那种。我不敢奢望再次回来，还能与一位93岁的老人重逢。T责怪我不应该这样想，他说还有人活到了一百岁，他总是浪漫的，我却坚持人要面对现实。

    转眼暑假快过去了。昨天小文子已经回广东了。我也在无比头痛地托人买回程的车票。北方的秋天来了，夜晚变得极为凉爽。每天楼下都有几个老太太，种花置菜，劈柴、煮玉米，昨天还煮了一大锅粽子与鸡蛋，送与我们吃。我却对这样的热情有几分不适，惶惶然觉得自己欠了人家很多似的。我想，我亦是在都市丛林中冷漠惯了的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