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与母亲紧密相联。
算起来,我的幼儿园生涯大约不足一年。坦白地讲,我非常不喜欢幼儿园。郑渊洁说孩子去幼儿园弄不好就是花钱请别人催残自己的孩子,我以为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感觉很压抑。因为压抑,便多少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印象很深的是某次全班大合唱,仅有两三个小朋友落选,我是其中之一。其实大合唱完全可以全班参与,为什么非要选出几个人用来落选?至今我也不太明白。大约落选是对平时表现不好的小朋友的惩罚。幼儿园或小学老师的权威欲望通常是所有人群中最为严重的,这是他们需要毕生克服的“缺点”,倘若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便常常会在学校之外成为令人讨厌的人。
大家去排练、演出,落选的小朋友便在院子里玩耍。我很喜欢落选。只是回家不好向父母交待。于是我对母亲说,我参加了大合唱。母亲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红脸蛋”而你没有呢,我说不好看,我洗掉了。母亲不仅相信了而且逢人便夸我是个早熟的小女生,有自己的主张。母亲是一个特别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因为不喜欢,父母便没逼我去幼儿园。起初采取的方式是放养。父母上班时,我出门玩耍,他们下班,我回家吃饭。这对于小孩子来讲,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
神仙日子的终结源于两件事。
一件是我把邻居家小男孩一脚从土山上踹了下来(他如何惹了本姑娘已经印象不深了)。小男孩身上多数受伤,哭哭啼啼跑回家了。我心知闯祸,于是从一条小巷串到另外一条小巷,如打游击一样。母亲快下班时,我躲在家门口附近。是个阳光很好的夏日,六点钟的时候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时,一群小孩叫着她妈回来了她妈回来了,便向母亲包抄过去。
事后母亲说起这件事,描述为当时她心里“咯登”一下。可见我是个多么不让她省心的孩子。
母亲买了一些糖果,拉着我的手去小男孩家赔礼道赚。母亲不擅言辞,却是远近闻名的好人。
另外一件事是公司运动会上,我在发令枪响后横穿百米赛跑的跑道。放倒了两个小伙子,自己也被踏得像猪头一样。这件事在当时似乎很轰动。那段时间我出门,总有人指指点点,分析我翻起的嘴唇是不是钉鞋踩的。
这两件事后,我便被镇压了。
母亲每天上班把我锁在家里。没有电视机,生活的全部内容便是盼望母亲回家。下午两点,母亲收拾停当。指着钟表的时针对我说,它走到六,妈妈就回来了。常常她这句话说完,我忍不住想哭了。等门锁的声音落定,我就开始号啕大哭,拼着命,用尽气力叫妈妈。偶尔的一两次,门锁呼啦啦响过后,母亲会重新出现。她拿出几粒干红枣,泡在开水里。又急急忙忙走了。我哭够了,便去吃红枣。水已经凉了,红枣变软,很甜。
儿时号啕大哭呼唤母亲的心情现在想来也难以形容。似乎是人站在悬崖上想抓住一点什么。心直着向下落,用心全力却没有希望。
忽然想到这些,躲在卫生间偷偷哭了一场。
倘若没有母亲,故乡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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