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田野的那段时间,忽然变得人傻胆大。睡至夜半,天花板上坠下莫名昆虫,皮薄肉厚,伏在脸上。伸手揪起,狠狠摔在地上,连身都不翻便又去见周公。一个人在僻静的水塘边洗被单,塘里的水蛇妖娆着似乎总要遇到手指,冷风瑟瑟,不时吹吹被水冰疼的手,脑袋里也是平静得不象话。自认不是个胆大的人,惟一的解释是本人虽不大胆然适应环境能力超强
。
那时对挖墓什么的也没什么禁忌或想像力丰富到自己吓自己。就像医学院的学生,从福尔马淋池中打捞尸体时,也觉得那不过是一个与生命无关的物件。就像我们从水池里捞出一片叶子。所谓灵异事件是一段时间以后,重回石首时才知道的。
2004年春天,油菜花如海水般淹没了江汉平原。老程打电话,说来有车来武汉问我可想回走马看看。我立刻答应。小山村走过如此长的岁月却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当年的探方已经被挖成了一个大水塘,我探方里的民工还喜依然住着她的破房子。我塞给她两百块钱,她拼死不要。只说如果将来我起新屋,你能否借些钱给我,我便也应了。如果说最大的变化就是村里白天也能用上电了,并且有一辆小中巴从我们每天上下工地的石子路上开过,通往焦山河乡。当年,这个村子是不通车的,我们要步行一两个小时才能去乡里寄信或者只是乱晃一下。有几次托房东家的女人帮我寄信,结果转头便看到她在窗外读我的信。果然,托她寄的信没有一封到达同学手中。
当时男生住的房东家姓郑,我们住的房东家姓何。两家男人分别是走马岭砖厂的两任厂长,这个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便是由于他们开砖厂取土时发现的。那时村子里惟一的两幢楼房便是郑家与何家的,堪称豪宅。再回石首时,毗临这两幢豪宅已修起了其它楼房,它们却已经破败不堪。还喜说,两家的老板(走马岭把当家的叫老板,把爸爸叫爷,老婆叫姑娘,爷或者姑娘叫什么就不记得了)都已经英年早逝。郑老板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便患癌症死掉了,何老板则死得比较离奇。与同村人一起去贩运瓷器,别人让他坐驾驶室,他非要坐在后面车厢里,还让别人把门从外面锁了起来,结果车子开进水塘,旁人无事,独他归了西天。
两家老板死后,当地风传动了祖先魂灵的人不得好死。家属大约受不了这份折磨又或许心里害怕,便弃了豪宅移居他处了。
我们住的那幢楼,立在石子路的最尽头,当初被称为六渡桥(汉口最繁华的商业区)的路段,如今孤零零的,大门紧锁,玻璃全破了。站在楼下,虽春光明媚却无端感觉寒凉。
我当然相信此与考古无关。只是感慨人世沧桑,变数无穷。活好当下或许总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初回石首时拍了很多照片,朋友帮忙处理时存错了格式,后来一直调不出来。我亦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便不再强求。
灵异这回事,如果你相信,它是一定存在的。然而,既为灵异,不如不去想它,要来时就来吧,反正谁说了也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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