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电厂故事.你可以不死的

邹　剑　川

　　那个破败的老电厂已经日益远去了，留下的一些老人。在某些时候，它给我的是灰暗的印象。老人们坐在篮球场边，太阳照在他们身上。四周是水杉，笔直的刺破蓝天。我那个时候，注目平原，小山，想着远方有多远。最后，却发现无论你走多远，你的根茎在这里。
　　老年人害怕死亡，而少年也恐惧死亡。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死亡在我的意识里是模糊的。鄂西北的坟墓是圆锥形的。我目睹我外婆的下葬在公元２００４年，在青山绿水间，砖石封闭生死空间。从事这一工作的工人们，很麻木，很熟练，近似没有人情。职业化很让人乏味和感觉阴冷。比如若干年前，一个医生和我谈论起残疾就是那是自然，仿佛一件美好的事物。而邻床那个腿受了重伤的黑社会分子被告知截肢后，想到的是死。医院离死亡最近。在住院部的日子，我看到了太多的冰冷被切割的死亡，满是鲜血的人被抬进来，人的躯体仿佛一个装满组织和神经的破口袋，一不留意就破了。在疾病中，你会觉得健康是最大的财富，以及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我的童年多数记忆是灰色的，我们居住在乱葬岗上，脚下就是异乡人的坟墓。电厂总是在荒僻处，然后被遗弃。那些各地来的工程师们和熟练技术工人，操着各色乡音，在这个据点驻扎，消磨他们的青春。名称不断改变，而年老的人不断死去。
　　国企的大院就是一个社会，人们生老病死在这里，人们彼此熟悉，彼此目睹离开。一个人的死，在老年人中会引起骚动。让人觉得生命的无常。但终于有一天，你不再害怕死亡，而觉得人应当好好的享受和生活。
　　葬礼的开始，总是激昂的音乐。然后人们吃饭，喝酒。甚至很开心。老人去了，人们以为是解脱，对于他自己和家人是喜事。死去的人，总是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只要我们活着，他也就还没有死去。
　　这个暖冬，我所在单位的院落里，死了两个人并不老的人，睡梦里，我被哀乐和鞭炮的声音惊醒。这些死讯给老年人，以恐慌。也给我生死无常的落寞感。自然规律，谁也逃不过。
　　老年人害怕孤独，所以期待和家人在一起。和小孩子一样，也和我以前养过的猫一样。一个人经历的太多和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后，终于有天，会安详地闭上眼睛。我近些年，一直困在一个小城市，没有去我想去的地方，我也在这里慢慢老了，丧失了激情。
　　如果没有文字，生活是乏味枯燥和让人生厌的。因为太单调和没有色彩。或者，写作就是一种想象的生活和向死而生。３０岁以前，我一直活在忧郁和灰暗里，觉得不如意和不顺心。三十岁以后，仿佛看淡了一切，变得随遇而安和陶醉于现在了。幸福，是一种感觉，是你处于现在。
　　你可以不死的。那就是你自己有了一个世界。所以不害怕死，也不留恋生。人不能太冰冷，太冷，容易觉得活得太僵硬和无趣。也不能太灰暗，那样容易忧伤和逃离现世。所以，你应当是站立在那里，按照自己的样子生长，不去理会风霜雪雨，因为你就是你，无人可以代替你自己生活，你自己就是你自己的主。
（１１８４字）
０７年１２月１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