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前父亲嘴里讲述的敦煌
邹剑川
假想在许多年以前。我的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起敦煌,那座沙漠中的城市是一个巨大的梦幻的中央。在他的描述里,透过华丽的修辞,我了解到敦煌的实质,抛开那些佛像、石窟、建筑,他反复提到一个地点,这是父亲的敦煌的核心。
我所知道的敦煌建筑在父亲一次次重复的话语上,那些虚无的词藻夹杂着感叹在父亲一次次的讲述中成长,在我的记忆里扎下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根系。
父亲老了之后,常在酒泉城的阳光下呆呆地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他编写的字典。他风霜刀剑严相逼后的沧桑脸庞如同这个城市的城墙一样屹立在我的心灵深处。我始终走不出父亲的梦想。
“你知道吗?敦煌,孩子,敦煌。”
我一直在想,敦煌就是酒泉城外河西走廊的田野,隐隐蒸发出一片收获的希望,在无边的麦浪上打滚。那些茁壮的植物重叠着我们生命最本质的向往,站立起一个圆圈,向着太阳。
我在认识我的妻子那天,看见天边的夕阳。一道光线从西天直射下来,远方是黄土垒成的王陵遗迹,近处是金黄的麦子。我的妻子穿着白色的衣衫,风吹过她黑色的头发,她的蓝色眼睛象清澈的湖水。她轻启嘴唇,露出了绵羊毛一样白的牙齿。
水汽夹杂着云朵从河套平原的上空经过,那是遥远的大海的气息,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
父亲说,我们是汉人,我们的祖先在中原。那里楼阁殿塔、市井繁华、孔孟道德被颂扬,千古文章彪悍。父亲说,我们的黄色皮肤是敦煌鸣沙山下黄沙一样的底色,和黄河水一样的纯粹。我站在空旷的平原上向南、向北眺望,天际和大地成为一线,黄河默默地流淌,在它的中下游是伟大的梦中之城——长安、洛阳、开封。
父亲说,人应该信仰一些事情,怀有敬畏。不然做任何事情就如同手握住沙子,抓得越紧流走得越快。
父亲说,时间把我们带来,然后带走,没有信仰,人的一生是黑暗的。文字是开启智慧,通向光亮的阶梯。
我从小诵读《金刚经》,那些句子和着韵律入金石一般敲击在我幼小的心灵,每当此时,父亲会说起敦煌,那座远方的城市,在沙漠里沦陷于他的记忆,每次的讲叙都是不同的,那些无数的影子叠加在一起,模糊成一座座石窟、佛像、建筑。在其中的一个石窟里,黑暗里尘封着父亲全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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