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系列之五] 1983：春燕呢喃
1983：春燕呢喃

邹剑川

创作时间：2005年
80年代系列是我创作的一组散文作品。
该组散文目前共5篇，2003年开始创作。
还有一个未完成的小说《王二的80年代》。
和我的其他系列散文一样，它们创作的目的是为了获得文学奖项。

也就是为了获奖而写。偶有许多散文获得过国家、省、市、行业各级奖项。

这一组未完成的散文获奖最多。但奖金不多。

有一些读者问过我作品的真实性，
我的回答是文学来源生活种种，但也有艺术虚构和加工。
中国现代印象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2005年荣誉出品　　

我完成中的其他作品

散文 俗世 共14篇（已完成11篇 2003年开始创作）

散文 红尘 共15篇 （已完成12篇 2003年开始创作）

散文 雅歌 共16篇  （已完成7篇）

随笔 诗禅 18篇    （已完成2个）

小说 敦煌 完成中  （已进行30000字）

散文 大学诗 预计10篇（已完成6000字）　　　　　　　　　　　　　　
　
　　　　　　　　　　　　　　　　　
　　一、
　　　　　　　　　　　　　　　　　
　　我总是想起1983年我在外婆家的屋檐下看到的那一窝燕子，每年它们飞来飞去。我常常怀疑我1983年看到的燕子并不是1982年的那一只。但是我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实这种怀疑。
　　　　　　　　　　　　　　　　　
　　那个时候，外婆还算年青。她的家里弥漫着炒粉的香气，这些香气混合着燕子的呢喃一点点化开了。炒粉用糖化开以后是甜的，糖那个时候是稀缺的物品，我的1983年在白色晶体发散的甜味里滋润成长，只是为了一点点甜的理想而幸福在无知的碎片时间里。那些颗粒常常从外婆的手滑落到瓷色的大碗里，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注目着它们融化。这是来自广西的蔗糖，产自南方，带着亚热带的温润。这种气味让我熟悉。数年后，我从我的小舅舅身体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他从云南回来，从一场众所周知的战争中回来，穿着绿色军装，他给我的礼物是红色的领章，绿色有红色五角星的军帽。这些和植物和春天样的颜色，和生命一样的颜色深刻地打动了我，我的嘴里感觉到了亚热带蔗糖的味道。这表明当时我很快乐。
　　　　　　　　　　　　　　　　　
　　我总是想成长成为小舅舅那样的人，他英俊潇洒，目光坚毅，身高178cm，脸庞瘦削，鼻梁挺直。是众多女子的梦中情人。我的心愿在20年后的一个春天实现，在那个季节里我穿行在汉口的某家公司，常常被前来办事的人误认为是我的小舅舅，甚至在某一天我和他并肩在汉口航空路一带行走时，他会忧郁的说，你比我还高了，我真的老了。我的确比他高出了4cm，为了这4cm，我努力了很多年，打篮球、跳高、每天触摸高物。但是我始终有一件事不如我的小舅舅，那就是他从来都是被许多mm追逐，他永远都在忙着拒绝一个又一个mm，而我却恰恰相反，我总是在忙着追逐许多的mm，然后等着她们一个又一个拒绝我。
　　　　　　　　　　　　　　　　　
　　这一点，使得我想到了我的大舅舅，他内向沉默，永远在思考和阅读。1983年的时候，他还在北方的一个海滨城市读本科，学习关于造船的技术，我常常看着他求学途经武昌黄鹤楼意气风发的照片，但他终于没有造一艘船，而是在一个干旱的小城市渡过一生的多半时间。他因病肄业被送回家是哪一年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很忧郁，也很沉默，每天吹笛子、口琴，看很多的书。作为新中国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他仍然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一生重复着和外婆外公一样的生活。我现在觉得是书害了他，是音乐、艺术、文学害了他。我的童年多半和他在一起，使得我变的敏感、忧郁，沉寂，他总是给我许多的书看，还一本本地写字。但20年后他把他的作品寄给我要求帮忙修改发表的时候，我发现那些文字还是20年前的产物。我的大舅舅是个有内涵、知识、气质的人，宽厚老实传统，有些象赵忠详，但是他一点也不会泡mm，从来没有mm泡他，他终于在某一年和一个农村妇女结婚，甚至连农村妇女也不喜欢他。
　　　　　　　　　　　　　　　　　
　　我1983年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最近忽然明白了文学艺术青年的结局都不好，比如我的母亲，从18岁到50岁一直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但我的父亲确是个农村青年。我不否认我的父亲很英俊，身高178cm，鼻梁很直，眼睛迷人，嘴唇很薄，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的父亲，因为他没学问，没文化，是个农村青年，即便他成了厂长，也还是乡下人。但我不否认我乡土的父亲活的很滋润，很潇洒，很玩味。我根本达不到他的高度，我从小喜欢母亲，在母亲和母亲家族的人影响下长大，我长的象我母亲家族的人。而我的妹妹却喜欢我的父亲，和父亲家族的人亲近，她长得也象父亲家族的人。我的性格、处世、为人都接近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接近我的农民父亲，但20年后的结果是出人意料的，我的从小又丑又笨的乡里乡气不为所有人喜欢的妹妹，现在又漂亮又洋气，有一张中国著名大学的硕士pass，24岁就是副处级干部，在北京某部公干，每天穿梭游刃在众多成功男子的包围封锁线里。而我却在父母的荫庇下生活，过着和父母一样的生活，每天想着去把哪个mm骗回家做老婆就好。某天一个对我还算不错的妹妹说出了一个让我震撼的事实，你真的应该去乡下找一个老婆。这样的话语也频频从我母亲、小姨嘴里脱口而出，我忽然认识到了宿命这个东西，我的大舅舅名牌大学本科肄业生，文学青年，艺术青年，诗人，老婆是乡下人，高中生。我的母亲，老牌中专生，文学青年，才女，作家，老公是乡下人，小学生。以此类推，我，文学青年、艺术青年、作家、诗人，名牌大学生，老婆应该是乡下人，高中中专生。
　　　　　　　　　　　　　　　　　
　　二、
　　　　　　　　　　　　　　　　　
　　我的童年在热带蔗糖的滋润下缓慢成长，在一个干旱的北方小城市里，我常常在舌尖上品尝来自南方的气味，它们绵长而意味深长。此时的田野麦苗已绿，菜花纷黄。淮河的源头离我的故乡很近，我在注目蝴蝶上下，燕子纷飞的时候，常常莫名的想到南方，譬如珠江、长江这样的地理名词，我在1983年的春天站立在楼层的窗户旁，眺望远方，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北方是淮河流域，南方是长江流域，我们在分界线上。我常常觉得自己不算一个道地的湖北人，因为故乡和河南、陕西接近。我在骨子里拒绝北方，在故乡人的口语里，北方是侉子，南方是台子，西方是蛮子，似乎唯有东方没有贬义词汇，但有关上海、江浙的男人女人的笑话层出不穷，这也许是湖北人的天性使然。故乡以为自己在中国的心脏地带，甚至襄樊、武汉都成为故乡话语里的轻贱对象。

　　　　　　　　　　　　　　　
　　我那时不关心这些，也许我从来就是一个向往远方的人无论往北还是往南，还是去西去东，都是好的。我只关心田野上飞舞的燕子，它们哪只是外婆家的燕子。
　　　　　　　　　　　　　　　　　
　　燕子是轻盈的动物，在我眼里却充满了凶残的意味，对待试图接近燕子窝的人凶神恶煞。有一次小燕子掉在了地上，老燕子不允许人们接近，声嘶力竭的叫唤，那些扑腾的翅膀煽动着空气，和着1983年坚固不变的温暖一点点的动荡开来，我此时位于旋涡的中央，在我不安定的日子里永远是鸟类尖啄划过的痕迹。是的，一窝燕子，一窝。
　　　　　　　　　　　　　　　　　
　　10年后，我将在一个春天，在一个湿润的城市结识一个叫燕jj的女人，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女人，只有16岁，她将在一个春天走过我的窗外，然后我将被钉死在一个永劫不复、无法终结的十字架上，当时的春天没有任何预兆，一样的迷醉一样的一教室人头攒动。这是一所重点高中，有关未来的流言混合在方块字、公式里一起压抑在我青春的早期日子，或者在我内心里一直渴望有一个出口，此刻的相逢就是边际。十年后的我身高156cm，对自己的身体和欲望一无所知，当天夜里，我第一次做了有关女人的梦，醒来时发现了前所未有的下体被粘稠的液体充满，然后的第三年，我将以180cm的身高伫立目送她去向一个叫北京的城市。
　　　　　　　　　　　　　　　　　
　　20年后的春天，我将和一个叫做燕mm的女人见面，此时的她还不是一个女人。我在一家四星级的宾馆和她一起喝咖啡，熟练的观察她的各种反应，抛出各种暧昧和调情的话语，当时她20岁，她隐瞒了一个重要事实，即她三个月后将去向一个叫北京的城市，当天的夜晚，我开始失眠，第一次想到结婚这个对我非常陌生和沉重的词语。二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将迎接伤痕累累的她从一个叫北京的城市回来，她将对我说出她一生中对我所有言语中最有诗意的一句话：“那是一座在风沙中沦陷的城市。”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在一家西式咖啡厅喝中国茶，茶叶是龙井，这是属于长江下游江南的味道，适合她的气质和样子，我用苏白和她对话，看着我绵软的话语在她眼睛里的迷惘和冰冷的回响。当时我以为我赢了，但8个月之后，我将输光所有的一切，主动撤出这场战役，因为在她埋头喝茶默不做声的时候，在她轻微惨然对我一笑的时候，在她无奈求助的眼神忧郁在她天真和沧桑对世事厌倦刻骨恐惧的脸庞的时候，我已经怀抱有深深的同情，当天夜里，我继续失眠，然后又一次爱上她，又一次想起对我很遥远的一个词语，这次是英文“marry”。
　　　　　　　　　　　　　　　　　
　　三、
　　　　　　　　　　　　　　　　　
　　尽管我一直向往远方，我爱上的却总是身边的女人。如同我爱上外婆屋檐下的燕子，我无法从许多的燕子里分辨出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和其他鸟类究竟有何不同。在某一次我爬着梯子去掏燕子窝的时候，我的外婆严厉地制止了我，她认为这是非常恶劣的行径。所以我的1983年的头顶永远是一群我分不清楚的燕子在徘徊飞舞。
　　　　　　　　　　　　　　　　　
　　而10年之后的10年，我的日子总是和“燕”这个字纠缠不清，她们属于特定的人的符号。
　　　　　　　　　　　　　　　　　
　　我从小一直不喜欢我的父亲，也一直在和我的母亲斗争。我本能的拒绝母亲的影响，事实上我的母亲是个一生失败的人，失败在她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但失败在事业婚姻前程上的她把我作为重建她一切理想的支持，我从小在一个她树立的框架里，读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为了让我远离所谓的不良少年，农民、小市民，我从5岁到22岁一共被强迫转学七次，甚至我大学还转过一次学，从武汉大学到武汉水利电力大学，不能转学就留级、降级，我降级一次，留级一次。每一次我投入一个陌生环境置身无边落寞和无数怀疑和欺凌的目光时，都对学校产生一种骨子里最深刻的恐惧。老实说，我是一个最最痛恨学校的人，所有的老师都娇宠我，那是因为母亲的公共关系到位，在母亲偏执和近似于顽固不化的秩序雕刻下，我终于彻底的废了。我总以为一个男性18岁以后就要远离母亲，但不幸的是我的母亲穷追不舍，持续灌输她的人生信条，强迫我依赖她。而且这种依赖关系还要一直下去。某天燕mm问我，为什么你的文字里从没提到你的家人？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厌恶我的农民父亲，憎恨我的文学母亲，嫉妒我的成功妹妹。我的家庭永远无法和谐，充满了战争和吵骂叫嚣，我的母亲是个天才的艺术家，每天扮演不同的角色。我18岁时很想考艺术院校，被扼杀了。我19岁时想读中文，结果学法律。后来转为经济。我的母亲总是在每时每刻操纵我控制我，我是行尸走肉，是木偶。我从小被培养成文学少年，阅读海量图书，书写巨幅篇章，作为一名才女，母亲对我文字的期待超过任何其他东西，我也恰如其分的继承了我母亲、大舅舅的语言天赋和基因。所以我的童年就在文字的洪流里穿梭，依靠文字我赢得了一个孩子可以拥有一切自尊，一切荣耀，一切光环，一切的虚荣。但我的母亲总是干涉我的写作、投稿。1999年，她对文字心灰意冷后我忽然不会写稿了，因为之前我的所有作品都是她修改挑选，然后投稿。所以我停止了写作4年，这4年，我远离了文字，非常幸福，尽管没有固定工作，但是非常快乐。我的母亲对我彻底失望，不管我之后，我快乐无比，四处游荡，和许多mm开心的在一起。2003年的春天，燕mm问我，你会干什么？我想了很久说，我好象会写字的。她说，你发表过么？能发表么？我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我只是回家写了三封情书，这是我停笔4年后的第一次写作，之后的几年它们将陆续发表在杂志和报纸上，为我获得大约相当于我和燕mm短暂交往一个多月全部的恋爱消费。我认为我2003年以后的写作之所以可以成功，是因为是我自主的独立的操作，自己找到了自己，自己的路自己走的结果，彻底摆脱了我的母亲。因为她早已4年不写字了，也懒得管我是否写字了。
　　　　　　　　　　　　　　　
　　但她还在持续对我的婚姻、恋爱、事业、工作制造压力，我的每一个mm，她都不满意，都挑剔。我在单位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错的，都要她去单位更正。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就不想我结婚，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满意的女人，因为骨子里她太爱我，害怕我爱上其他女人，其他女人把她的儿子抢夺走，所以她多年来一直灌输女人的缺点、劣根、弱点和婚姻、爱情的虚无思想给我，我每一天都想离开，去远方。我觉得如果哪一天，她不说话就是我最大的节日。而且她控制我的金钱，从工资、奖金到稿费甚至我储蓄罐里的一个硬币都要搜刮干净。我一分钱储蓄都没有，而她还要数落我不会存钱，仿佛这个家里的钱都是她存下来的，她这个女人如同会变魔法一样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她的一切都是对的，农民父亲和她的sb儿子一切都是错的。女人要她选得才好，不出15天，她自己就会说自己选的女人也不好的。燕mm也是她选的。从吃饭到穿衣到我的样报文章怎么贴贴到哪个本子上，她都要操办，每天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控制我的一切行为就是她的快乐，她的最大特点就是你按照她说的做了，不出半个月就会全盘推翻，换个角度，换个方法去做。幸亏我是双子座的，双重人格，不然我现在肯定在疯人院，我写这些时，带着咬牙切齿，我买了房子，她却不给钱装修，还让我和她住一起。我一直的梦想就是不和她住一起，从1983年开始。我宁愿在外面租房子住，甚至到外面去做民工，也不住她170cm的房子，甚至去做盲流，哪怕只有口饭吃，也不去做她安排的年收入4万的稳定工作。我受够了，我不想和她说一句话，不想看到她，这个想法持续了20年了。我要逃亡。我不想我30岁那年还要面对她，听她说xx女生怎么怎么不错，你去见见。过了两天，当我和xx女生正交往时，她又会拿出n条xx女生不好的理由，说yy女生其实不错，你去见见。每个星期，她都会罗列出3－5个mm，说出她们的优点，说出她们如何如何想嫁给我，其实是嫁给她。然后7天后，这3－5个mm会被她全盘否定，新的mm新的观点又出来，又有新的mm将成为她未来的媳妇。
　　　　　　　　　　　　　　　　　
　　我的父亲总是沉默不语，因为农民没有发言权，他也的确不会说话，他甚至看本小人书都要一天，在一个出产中国人民大学硕士女儿，作家诗人儿子，作家老婆的家里，他的确开不了口。但我的父亲和我妹妹是一样的，他们会逃避，他的人生浸泡在108张麻将里，54张扑克上，32颗象棋里。他居然是象棋冠军，扑克天才，麻将高手。他用扑克牌把母亲骗到手，因为无论母亲怎么抽牌抽出的点数都比她小，所有目前相信他面前这个男子有着魔力，相信了宿命，再加上我的农民父亲确实很帅，其实我的农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农民爷爷在相当长的时间并非一个农民，而是一名县团级干部，只是由于说不清楚的历史问题，重新回到了农村，由此说来，我的农民父亲的命运不不该和我的文学母亲在一起。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的文学母亲本不应该在中国大陆，应该在中国台湾，我外公的亲戚多半在台湾，他在等去台湾的时候，被我军包围了。我的母亲常常看琼瑶、三毛的书，并且说，如果不是文革，如果在台湾接受教育，看得书多，她也能成琼瑶、三毛。为此当三毛死掉时她嚎啕大哭，为此她老是看琼瑶电视剧，为此才会有燕mm这个女生推出。我极端讨厌琼瑶、三毛，常常在家把这些属于我母亲的收藏扔掉。
　　　　　　　　　　　　　　　　　
　　写到这里，我的心里略微平静里。我决定和我母亲签定协议一份，今后不得干涉我的任何一切事情，从小到大，我每日付给rmb：100元整。若无特别情况，请不要和她的sb儿子我说话，以免侮辱了她的智慧。并且让她过于深刻、文学、哲理的话语有对牛弹琴高山不流水的缺憾。请不要为她的白痴儿子我做任何事情，因为他已经是废人了，无可救药了，她已经尽了最大的人道了，请放手，让他在残酷的社会里自生自灭，他已经快30岁了，大脑发育不好，就让无情的社会去教训他。
　　　　　　　　　　　　　　　　　
　　四、
　　　　　　　　　　　　　　　　　
　　1983年，我不知道22年后的春天我会在我居住的半岛附近以湖泊命名的一条大道上次第遇见“燕JJ”和“燕MM”。我在一个烧饼摊点前看见了燕JJ，提着旅行箱，一脸疲惫和迷茫。多年未见，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她的眼神和表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但她漠然看着我，表情里没有丝毫认识的迹象。我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径直走了过去，然后一直摇头对自己微笑。走了200米后，我忽然飞奔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毫无踪迹，那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再爱她，爱真的消失了，无影无踪。10年后终于在一个近似于电影经典场景里消失了，她甚至一点都没变，我只看眼睛就知道是她。只看眼睛就知道了。
　　　　　　　　　　　　　　　　　
　　3分钟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燕MM打来的。此时我们尚未重新见面，但在电话里已纠缠了数月。她说我为什么不理她？我说，没有啊，没看见你啊。她说她一直在我面前，我一直盯着她看，我诧异的回忆不起来我在大道上盯着谁看过。
数周后，我从江西回来，我们在一家西式咖啡厅见面，地方是她选的，也是两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她的样子和两年前完全不同，我用了很久才认出她，找到她。找到她在我回忆中的样子。我相信我在大街上绝对认不出她来，她说她回来后在街上一共遇见了我4次，我都没有理她。但是她认得我的样子，她甚至记得从前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开始怀疑时间和缘分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其实当时我已经和本地一个移动公司的MM不死不活逢场作戏的交往了2个多月，和在江西开会认识的一个位于我故乡西部200多公里，距离我500多公里的一个文学MM彼此相见恨晚，一见倾心，已经用老婆来称呼了，而且每天通话、网络联系在8小时以上。但我见了燕MM之后一切土崩瓦解，我告诉了我现在的状况，本地的MM，远方的MM，包括遇见燕JJ的事情。我本来无意于再次去爱，去爱一个已经陌生到不认识的人，因为当时我有两个MM，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有手段，她一步步把我从两个MM手里拉过去，拉到她身边。
　　　　　　　　　　　　　　　　　
　　她是唯一可以控制我，改变我，左右我思想，让我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女人，我逃不掉的。从我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输了。因为，我——爱——她。她是我遇见的所有MM中唯一让我产生过和产生了结婚想法的人。
　　　　　　　　　　　　　　　　　
　　6个月之后，我将写这一篇文字，因为两个燕都和我无关了，我离开，这是宿命。一个人即便想留，最终还是要离开，性格决定命运，她曾远离我1200千米，我却能感觉到她，想到她。现在她距离我只有120米，我却不再想起她，丧失感觉。所以距离是个奇怪的东西。
　　　　　　　　　　　　　　　　　
　　22年后的我，写下了一篇奇怪的字，至于想表达什么，我也无法洞悉，也许22年后，我会明白。我只知道我和22年前的春天一样清醒，那些南方的晶体的味道又一次把我布满，我告诉我的母亲，我失恋了，两年里不要和我讲一句话，否则我立即去上海、广州或者北京，永远不回来。我终于安静了，我的父亲不说话，现在家里很安静，我现在讨厌一切声响，在单位里也一样，我讨厌说话，尤其讨厌电话、门铃的声音，我只想写字，这是很好的状态，我只想听纯粹的音乐，看纯粹的电影。我即将写出我最好的文字，是的，我现在状态正在进入最好的时期，很安静，对于功利，对于爱情，对于未来，对于世界都不关注，我只想写字，写我要写的字，再写三个月，我最好的的状态将出来，在我虚岁29.5岁时候，在我虚岁30岁到来之前将要来到。
　　　　　　　　　　　　　　　　　
　　“燕”这个名字是痕迹。此时我距离故乡200多公里，和我的外婆阴阳阻隔。我无法回到过去，回到1983年，只是每年的春天那些燕子还会飞到外婆的屋檐下，然后是离开。那栋房子还在，只是外婆全家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22年后，终于明白了爱情这个东西，耗费了10年时间，终于可自己微笑，终于可以平静地离开。其实人永远无法离开什么，如同人生的轮回，就和劳燕纷飞，各自西东一样。人的心是最大的宇宙，你飞不出去，也逃避不了，所以我相信宿命，相信佛经，她们的名字都有一个燕字，她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她们都去过北京，她们都是163CM，45KG，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海”字。而我是名字里有一个“川”字，我是一条河，百川归海，逃不过的。
　　　　　　　　　　　　　　　　　
　　五、
　　　　　　　　　　　　　　　　　
　　但终于她帮我解脱，我彻底回归到1983年，在鲜亮糖水浸泡下想象当下的诗篇和有关未来的童话，那些轻松片断的日子里，外婆的眼光抚摸着我，用下巴使劲的蹭我的脸，说：“外婆死了，你会哭么？”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我很害怕外婆的死掉。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死了听不到我哭。
　　　　　　　　　　　　　　　　　
　　我没有看到外婆如何的死去，所以她也自然没有听见我如何的哭。我只看见了她被推进锅炉的焚烧，内心却奇怪的坚硬无比。只是在很多活着夜晚，我会想起她来，有时候是白天，死人活在活人的内心里。譬如我的当过县委书记的农民爷爷死去后，我的当过厂长的农民父亲表面坚强无比，却忽然老了。母亲说，我曾经担心，你的农民父亲永远不会老，永远象个孩子一样，他30岁时候还象20岁时候一样年轻。但是自从你的农民爷爷死掉了，他一下子就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和父亲一样沉默，不喜欢说话。我觉得一个人如果和母亲一样活着说太多的废话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也许是在燕MM走掉的那年我开始变的不说话的。大家说我越来越象我的农民父亲的性格和样子，我曾经醉心于我的语言文字才能和表达能力以及滔滔不绝的口才，但是我的农民父亲一句话击溃了我，你和你母亲的写的文字都是别人的，你们从来没有自己创造过什么。比如一个桌子，一瓶酒，你能重新起个名字么？我在文字里浸泡多年，一直困惑在前人的语境和话语洪流里，是的，我们无法给自己命名，写者无名，注定淹没在前人的文字里，和后人的洪流里。谁可以给汉语命名？给物体命名，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一个温暖的名字，庄子说语言文字是无意义的。佛说佛不在文字里。语言的表达是虚幻的，空寂的，我们终归在幻想里沉迷，而所言非所意，陶渊明曾经说“得意忘言。”所以我在生活中彻底和农民父亲一样失语，开口是银，沉默是金，钱钟书一千次的赞赏此话，每一个写作者都要有沉默和沉没的勇气，在孤独中找到自己找到意义，唯有如此，文字才是有价值。我从此和我的农民父亲对坐，常常是喝酒，一点小菜，什么也不说。我开始喜欢我的父亲，他从来不管我，他永远都是一句话，：“是狼还是狗，你自己去闯。我十八岁离开大山时，只有一床被子。和你爷爷给的一个破箱子。”狼是沉默的，会咬人的狗也是从来不叫的，狼只有在胜利的时候才嚎叫。我的农民父亲和我的处长妹妹都是狼，我曾经认为他们冷漠他们无情他们自私他们势利，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发现人在社会上求生这些都是必须的品质。所以我不想再拍狼图腾》，燕MM和燕JJ也是狼，而我的母亲我的舅舅我的外婆都是羊。
我外婆死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这份爱和痛注定稀释在未来的岁月，我听到她的即将死亡的消息后很麻木，不想回去看它。我的理由是不方便请假。我躲在家里玩电脑游戏，也许我一生都害怕面对那个场景，看着我爱的人慢慢死去。我中魏晋士人的毒太深，我甚至冷静的反常的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当时的我在燕MM离开后的第2年，正在逃离尘世的道路上远行，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我一切都很失败。我的妹妹最终痛骂我，要我回去看外婆。我的外婆一点也不喜欢她，她却驱车1000多公里从北京赶回，接了父母一起回老家。而此时我躲在外面玩乐，关闭手机，不想知道任何最新消息。
　　　　　　　　　　　　　　　　　
　　我还是回去了，夜里3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必须回老家了。我坐上火车，先到武昌，然后回故乡，然后打的去了火葬场。我参加了葬礼，刚刚赶上外婆推进锅炉，我揭开白布，看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面，我看到了外婆外公家的湖南亲戚，当然没有看到台湾的亲戚，北京、广州的亲戚也回来了，据说还有美国、加拿大的亲戚。我在武汉的小舅舅、小姨哭得昏了过去，其实外婆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的。
　　　　　　　　　　　　　　　　　
　　之后我们把外婆埋葬。之后我的生活发生变化。现在是22年以后了，我平静异常，波澜不惊，成为一个越挫越勇，屡败屡战，精神抖擞，韧性十足，即执着又超脱，即变态又淡泊，被称为“狠”、“狂”“能搞”、“能钻”的强人。
　　　　　　　　　　　　　　　　　
　　人在时间里终将变化，终会成熟，一切苦难，一切经历，一切挫折，一切消极，一切失败，一切阻碍都是成功的必经过程，都是锻造至刚至强的必经历程。
　　　　　　　　　　　　　　　　　
　　“宝剑锋自磨砺出”。在长达20年的忧郁软弱徘徊阴霾一样漫长的雨季后，我的心情终于开始真正晴朗，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想要的生活在哪里，方向在哪里。
　　　　　　　　　　　　　　　　　
　　在1983年的屋檐下，在扑腾的小燕子的翅膀上，那个春天很好，我也很好。琐碎、诗意在一个傍晚，吃着一碗炒粉，对眼前的燕子是不是1982年，1981年的那只充满了怀疑。
　　　　　　　　　　　　　　　　　
　　（大约9500字）
　　2005年10月19日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