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州，和你們。夜晚是純粹的。你們走在河上，走在流水和光影中央。小船蕩漾著，橋梁和屋捨都在身後了。

　　那個時候的我，剛開始重新寫作，剛剛得了一些獎。想著一個去了遠方的姑娘，有些憂傷。那時候，我還很年青。和你們一樣，我們都很年青。

　　那一夜，我們在蘇州。不停地走。我說河的盡頭是什麽？我們笑著，走過了小橋亭閣。是的，我們走在夜裏，我們走在河上。

　　我們走到了沒有燈火的地方，四處漆黑。我說，就這樣一直走，我們就能走到原來的地方。因為，地球是圓的。

　　沒有人願意回頭。也看不到，燈火的樣子。

　　四周是青蛙和夏蟲的鳴叫，四周是青草和田野的味道。我們沒有到河的盡頭，因為那裏沒有路可以走。我們沿著路走，最終不知道到了什麽地方。因為看不見方向，因為漆黑的，什麽也看不見。

　　因為，有著很多人。所以沒有誰害怕。因為有很多人，所以沒有人說回頭。我們就那樣走啊走啊，不知道多久，衹是笑，衹是唱。

　　說了許多無聊有聊的話。最後突然安靜下來。好像我家鄉電杆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後，沉默不想。

　　有人說，你帶的好路，我則辯解。有人踩到了水溝裏，嘩嘩作響。你們埋怨，你們責備，但是回頭已不可能，因為沒有人知道現在在哪裏，現在在什麽地方。

　　我們後來終于看見了河，看見了燈光。看見了人。有人上去問路。而我是不屑于去求教去問詢的。

　　最後，我們站在了一條河上。四周有了璀璨的燈火，流光浮影裏，我們發現，我們在原來開始出發的地方。

　　我們，走了很久，走了一個圓。我們笑著，原來一切都一樣。

　　我們笑了。那些走過的路，那些風景，那些黑暗，那些埋怨都過去了。你們由衷地笑，開心的。燈光和水波映在你們臉上，你們還都年青，和我一樣。我們站在橋頭，微風薄涼。那些風景啊，和去年，和現在，和照片上一樣。

　　那一夜，和你們在蘇州，走了許多的路，說了許多的話。而說過些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們有的去了北京，做編輯。有的在當地，做記者。有的結婚了，做了父親母親。有的不寫字了，有的還在寫。

　　我已經不記得許多人的名字，來來往往的這些年，我還是和從前一樣，還是在老地方。還在寫東西，衹是，越來越覺得，秋天快到了，自己也慢慢老了。

　　許多個我們，在那一晚，有許多個蘇州。而許多個你們的許多個蘇州，活在你們的世界。對于我，我知道，你們的蘇州衹是一個夜晚。我們路過，走過，劃了一個圓圈。我們要到河流的盡頭去，去看那裏有什麽，最後卻回到我們出發的起點。于是，我們都笑了。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還記得。

　　是的，我還記得。我也一直在閱讀和寫作。為了什麽，為了很多，也什麽都不為。

　　或者，衹為了，那一夜，和你們，在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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