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大花猫

邹剑川

猫老了以后，开始变得臃懒。年青的时候，它喜欢晒太阳。太阳照在身上，暖和得很。现在的生活终于阳光遍布了。眼睛不必老睁开，原本黑亮的眼神已然浑浊，世界进入暮年以后，一切开始变得缓慢。老鼠，取悦主人，年青时候喜欢过的猫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自己和自己在一起。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看着时间混杂着阳光滚过自己的皮毛。

梳理自己成为一种习惯，每年它都会掉一些毛，这些毛弄得到处都是，混杂着它特有的味道。这些味道是它喜欢的味道。它记得某一年主人给它的一条大鱼，足足吃了三天。鱼骨头至今还垫在窝里，在厨房放碗盆的格子最下方的一个立方格子里，贴满了瓷砖。主人指定它睡在这里，里面垫上了一件主人不要的破棉袄。夏天里面放的是报纸，带来油墨的味道。这个空间很公开，但也很适合它的习性，每当厨房里充满食物的味道的时候，它会躺在窝里，觉得靠近鱼、肉食、蔬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生活就是这么平淡和充满了幸福。

它有一个铁制的饭碗，里面时常是米饭拌着小鱼的糊状物，它的牙齿吃这样的食物有些大材小用了，这样的食器对它的嘴巴和鼻子是一种考验。因为它不会使用刀叉和筷子，又没有和鸟一样尖利的掾。甚至狗也有长长的舌头，可以快速地卷起这些人类所理解的宠物的食品。猪也有长鼻子可以拱，但它的鼻子很短，也很直，嘴巴也很平缓，而且是三瓣的。有时候，它以为自己是一只兔子，某天，主人把它耳朵竖起来，让它看镜子，然后一个劲地笑，你就是一兔子。原来我是一只兔子呀。电视里有兔子的故事，他们很善于奔跑和跳跃，但兔子是吃草的，眼睛红红的，而且兔子是白色和灰色的。而它是一只花猫，有着美丽的皮毛，白色的带着浅黄，深黄的斑块，面部是白色的，配着黑眼珠和粽黄的眼底，还有长长的睫毛。唯一不雅的是胡子，它们横生着，和它美丽俊雅的外表协调，但所有的猫都有胡子，更何况它是一只公猫呢？当它被当作兔子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疑惑。某天，它偷吃了一些稻草，那是用来捆绑主人买的蔬菜的，然后，它呕吐了，觉得很舒服。草等于药物，很多年以前，猫的祖先就是吃草的，但现在它已经不吃草了，一切都被忘记了、抹杀了。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而有时候忘记过去是幸福。猫如此的思考。和主人一样，有时候它也会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鸟或者鱼。那是空旷的世界。但是它害怕天空，也害怕水。那里面有什么呢？太广阔了，甚至比梦境还要深沉还要遥远，对于太远的远方，因为看不见尽头而迷惑。这种迷惑宛如烟雾，笼罩不去。越是无法到达就越充满诱惑。是这样子的。猫喜欢吃鱼，鱼是美丽的，它记得每一条自己吃过的鱼，有一条还带着泪水，那是透明和晶莹的，当时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它还是下了嘴。它的祖先一直都吃鱼，生活在树上，会游泳，守侯在河流和水塘，去等候一条美丽的鱼。一条上岸的鱼。

但猫已经不会抓鱼了，只是他还是喜欢鱼，喜欢就要占有和吃掉么？这是本能，猫常常这样告诉自己，这样心里就平衡了。它的亲戚老虎和狮子更凶猛，力量和速度都让人敬畏。猫从骨子里看不起它们，觉得它们野蛮。至少，它们连树也不会爬。“我是会爬树和跳跃的动物。”猫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猫终于老了，老得不想动了，它胖了，也懒得去游戏，线团和苍蝇都引不起它追逐的兴趣。它想干什么呢？它也不知道。或者有一天，它就知道了。世界就在眼前，也许在背后，在侧面，只是在转身时候看不见它溜走的背影，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