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雲起

蘇白

       唐王摩訶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歷來為人稱道。與陸游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比較，王維句更有詩意也更安靜。宋陸游句，直白些，意思差些。

　　究竟起來，王維詩去執著，含真意。陸游詩則有我相，過執著。王維詩是無我之境，陸游詩是有我之境。王詩已解真味真意，陸游尚餘人間煙火氣。

　　柳暗花明山重水復都是實相，陸句中有眾生相。而王句水、雲都是虛相，都為夢幻泡影。行、坐皆隨意態，自然、無我、本心。陸游一疑，疑則執著盡出。

　　王維句，去雕琢，唯道平淡，讀之心歡喜。乃無所用意無我心我他相，蜻蜓點水，漫不經心。散淡文字皆成詩，物我俱忘心得澄凈。

　　行走了，累了，就坐下來。行行走走停停，都是過程。而那水本來就是天上的雲，雲也就是水。人生路上，眼前的景，身後的景，有因果，亦都是一樣的。

　　魏晉阮籍乘羊車出走荒野，到了無路可走時，停車下來痛哭。南宋陸游在無路可走時，看到的是又一個村子。而王維在窮盡時，卻讀著天上的雲。

　　人生的本質是安靜，在于平和在于本心。找到自己是次要的，忘記自己是根本的。莊子記載有高妙的虛精和無我忘我的境界。但那是刻意追尋來的，要心齋方可坐忘。

　　坐下來，不必去忘記什麽。你看那天上的雲，就是窮盡了的水。窮盡了的水，就在天上。萬裏無雲萬裏天，萬裏有雲亦萬裏天。千江有水千江月，千江無水亦千江月。

　　王維句如茶，如家常，如你如我，如水如雲。且水窮處歇息，觀滿天雲霞盡起。
　　2007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