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马

苏　白

老马当过书记，厂里的学校的。老马总是在晴天里，坐在篮球场那里，看着孩子们玩耍。人们很敬重老马，因为老马当过团长，打过仗。据说，老马当的骑兵。

解放军的最后一支骑兵部队早已解散了，那些战马据说都很不乐意。老马也死掉了，我从报纸上看到了讣告。觉得那样光鲜生活的一个人就从生活里永远消失了。

记忆中的老马，拄着拐杖，一路乐呵呵地走路，大家见了都热情地打招呼。老马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玩。他老是讲一些战争故事。老马说打仗不能怕死，就是要他妈的往前冲，越是冲，敌人越是不敢开枪打你。我现在想，骑兵当然是要往前冲的，挥着马刀，举着马枪，骑兵都是精锐部队，敌人看了当然胆寒了。

我们玩战争游戏时，退伍军人常在旁边观战。老马总是很兴奋地看着，指点。老马说，男孩子调皮点好，就是要坏一点。并对我父母对我的管束很不赞赏。直到有一天，我拆了他家的鸡笼鸭笼，把它们赶得满处都是，甚至把他们赶到老马的屋子里，还偷了老马的香肠年货，在野地做烧烤吃。老马投诉告状，我母亲说，不是你教育的么，孩子调皮一点好。老马无语，良久说，老子居然搞错了，搞到自己头上来了。

但老马依旧是喜欢我的，只是看见我，常不由自主担心自家的鸡笼和年货。

老马真切地死掉了，在２００７年。在那个地方，老马不再会出现在晴天，不再四处走动。只是有时候，我还会想起，一个不骑马，拄着拐杖的骑兵团长。和蔼热情，一脸笑意，张着嘴巴，看着就像一尊弥勒佛。

伙伴说，老马杀过许多人时，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对他有些害怕。从前，我以为打仗就是和我们做游戏一样，和电影上演的一样，打仗的那些人不过是在演戏，是表演和游戏好玩。知道打仗原来是要杀人，知道老马原来是杀过人的，我对打仗和参军丧失了兴趣。

我的祖父和外公都打过仗，但是他们很少谈论战争，因为他们打过败仗。就是败仗让他们人生和命运改变。而我想，老马打过许多胜仗，所以他才那么乐意谈论战争。

而老马喜欢孩子，喜欢朝气蓬勃的坏一点的好动的男孩子们，所以后来他当了学校的书记，那里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而他打仗杀人，也就是为了在阳光下看着男孩子们做着种种战争游戏，却不会流血和意外死掉，也或者就是为了看那些女孩子们跳皮筋，丢沙包。

在多年前的一个工厂的大院里，老马笑嘻嘻地走着，因为这样的工厂这样的企业是属于群众和人民，那些家属和孩子们也靠着他生息，而他之所以笑，或者是因为，这一切是他和他的同志为之奋斗和流血牺牲的成果。所以他才能一次次的战斗，一次次的微笑。

１０１０字

２００７年０６月０４日草

签名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