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南岛去看雪

 

 

陶理

 

 

 

 

 

１．           记得和不记得的风景：

旧国山河，伴我庄生蝴蝶天涯旅

(昆士唐边小镇Arrow Town 玉店里的蝴蝶)

 

看雪要去南方吗？

 

在新西兰，这是事实。我今天正想絮絮说说南岛的雪城昆士唐呢。

 

我觉得新西兰这个小国家的好处是国家虽小，各类风景倒是齐齐排列，两周行程内可以看尽山海，涉猎火山，冰湖，阳光海岸和清静冰雪城也隔不顶远。难怪今年“魔戒”获奖后，新西兰旅游局要在美国报纸上出一张全版广告：奥斯卡最佳外景地获得者。。。新西兰是可以当得此荣誉的。是新西兰改变了我看风景的思路，以前在国内最喜欢的是风景以外的东西，就是风景里面的古文化，那种郁郁苍苍让人遐想，掉泪的古典情怀，藏在中国每一处的风景里面。糟糕在我们的旅游业现在有些过于发达，将人造的景观无限扩展了，倒是杀灭了各类古地空气中本来有的风景，就是那种斯人已去的感觉，要你静下来独自嗅的：但是在人头来往中不得机会了。新西兰的风景则就是风景，象不需要装饰的白衣处子。要把庄子庄周先生运到新西兰来，他一定大叫好好好，因为那《逍遥游》里的大鱼，大鸟，还有《秋水》里远远雪山上的冰雪人儿，都在这里可以恍惚看到。你如果没有来过新西兰，就按照中国先秦两汉的文字来想象意境，就不会错了。新西兰的风景是到不了盛唐的，因为没有那种人气，但是能一脚踏进《诗经》里面的风景，或者感觉到了《山海经》，那么我个人已经以为有福气了。新西兰人本地人和世界上所有本地人一样，感觉风景在别处，这里人最喜欢的是尼泊尔和中国西藏，连最卖得好的衣服牌子都是“加德满都”。我也喜欢那种野且神秘的风景，好象读诗歌喜欢李贺一样，但是想想旅行的劳顿，那么风景好又处于文明之地，旅行起来十分方便的新西兰，就是一个好选择了。想象你悠然自得在海边坐着读《逍遥游》，喝了可乐十步之内照样有垃圾盒，随时看得见政府给游人修建的干净木头椅子，这不是很好吗？

 

我喜欢惠灵顿的山海呼应，小中见大。喜欢尼森的漫眼阳光，兼之被艺术家群落住到空气里都有种种灵思，那种旖昵万千，更何况还有半城葡萄等着熟。奥克兰当然是不能不上榜的，因为它是奥克兰，虽然我个人对于大城市一向没有心得，只觉得海滩上游人如织，已经有了亚洲城市的气质，也就少了新西兰的风味了，不过不提它，新西兰总也不完整。

 

除此之外，就是这个我以为大家要在七八月中国最大热的时候来看看的，一个气质尊贵的新西兰美城，南岛的昆士唐（Queenstown）了。

 

我在国内很去过一些地方，虽然都不是刻意去旅行，而是去采访，拍摄，忙忙中把风景当作一种盘中餐，吞了就吞了，也不觉得可惜那种。记忆中只有一次去南京，是看一些喜欢诗词的朋友，大家在鸡鸣寺喝茶，那时候感觉到风景是可以用来泡茶喝的，不只拍拍照那么简单啊。可是到了昆士唐，我才晓得风景是要用心来供的呢。

 

这雪城，是有一种尊贵气息的平和女子。还是用大家最熟悉的金庸女子来形容，它是小昭，也是小龙女。

 

２．记得雪城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昆士唐本地时装设计师傅用地产羊毛作的衣服，牌子叫作“未经触摸”)

 

 

飞机从尼森飞起，离开了这个阳光如酒如歌的温暖城市，我心中还是没有雪意的，在基督城转机的时候，我也是昏昏不知道有神景要来。然而接下来看到的雪城，却是把我的记忆永远冰结住了，就在那一刹那。

 

那一刹那的雪，就象你看到心爱人的那一刹那。我们常说的，可遇不可求，但是大家心里总悄悄求着能遇见吧？但是真有那样的时候，你本无心求，就是劈面一种干干净净的美丽，出现目光中。我来不及感谢，那是零三年九月在南岛，飞机里，黄昏时候，看下去的，那雪山，那冰湖，那雪城。

 

记得连绵不绝的雪山是一片片纯银的，环绕净蓝的一条条冰湖，也是绵延满眼,白蓝两色，裁剪了天和地，是最经济最不想炫耀的服装设计师傅手笔。但是那种白不是亮逼人眼目的白，而是稳调子的淡淡白色，清清的，有点不想笑不想多说的意思，不算忧郁，只是一种龙女样的矜持。别人看来，她是高不可攀，她其实却完全不知道世人高低是如何个意思，因此她看来沉默，内里只是个天真。

 

记得因为山上雪多，看来犹如云团朵朵，记得冰湖本来应该让人觉得冷，昆士唐的湖蓝却让人感觉她尊贵，也象小龙女的爱情。冷中的坚持，其实非常暖。还记得我如此呆了又呆，想应该拿这风景如何是好。我不想走，也无意留，我只是愿意站在她面前，一直守候。那不是淮南浩月冷千山的孤独风景，也不是山舞银蛇的壮阔，那雪山是低低的，绵延铺展，那冰湖是更低低的，无心逃避，我觉得他们是一种恋爱中的风景，就是和谐，而不语。还有冰湖那种没有一点灰尘的蓝，反而看来有点灰灰的，低调的，你能懂吗？我是一直说不出话，想难怪去年世界评比十大美城，昆士唐和花都巴黎一样在上面。虽然我觉得评比风景是没有意思的事情，但是这个评比毕竟是公正的。没有人抹杀得了这个新西兰小城市的独特幽绝气质，她是龙女。

 

飞机还在平平飞，可是我心中的世界已经变了。我已经忘记了尼森，简直好象滥情一样，尼森的爽丽明艳，还是不能及这个雪国红豆之冰肌玉骨。顶顶简单的白色和蓝色，如何可以好成这样呢？这就是昆士唐给大家的答案。

 

我在飞机里开始丝丝缕缕要记住这里的一切，但是又知道太罗唆了是要恼了这种风景的，就静静呼吸那凉蓝的空气，心里一片亮光冲出来。我觉得我高兴我有这种感觉，雪在烧，而我又挥霍得起一个假日的痴气，尽情走在昆士唐的夜色里。

 

小城也是被雪山围着，客店都在山腰上，正好看下面湖，到的时候正好上灯，雪夜的街道上四处灯火明丽，雪山下面一个小城装载一世界来看雪，滑雪的人，但是越是这样清静的风景越是不怕人来往，山下红尘正好给雪山一个借口留在人间。犹如杨过之于小龙女。因为他，她可以留在人间，因为她，他有了对天堂的遐想，比如这个被雪山成全了的小镇，屋价贵到百万金，美英都有富人来湖边购屋，只为伴龙女居。

 

我们普通解释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是不现实的，到了昆士唐，才知道我们对于现实的了解有多窄。其实他的混浊江湖酒，英雄一世，最后还是要龙女的冰雪心来安慰。

 

不到昆士唐，如何晓得风景里面的种种传奇故事呢？

 

然如果没有了在人间的种种黑的红的体验，恐怕也看不懂这种传奇吧，我高兴我是从北到南，飞了几十年，几万里路的时候，在这里看到了那片雪。

 

假期总是天地对人心的奖励。因为我们如此努力过。而在昆士唐，你可以在幻梦般的风景中彻底休息一下，再赶路而去。

 

我知道我来新西兰之前，就想着要看一种北半球或者难看到的风景，而今天看到了，才觉得寻寻觅觅的，只是静一静，描一描，找出心里隐蔽着的，和如此景致相对的冰雪空间。其精致，其淡泊，即使，只存在瞬息间。

 

那角落，对我，藏在新西兰，南岛，昆士唐。

 

列位看官，记得在北半球的夏天来。

 

夏天来南岛看雪。

 

从庄子的金庸的国家飞来，在另一语言国家读书，旅行，工作，或喜或悲的日子，因为这个雪的遭遇，竟然便圆满了。我知道我已经得到，可以转身离去。

 

——我想象早上起来看的湖景，如此欢喜地睡去。

 

我想在水上看雪山。

 

３．雪湖上

 

 

第一个早上是阴的，我只想在湖边散散走走，出来才注意到旅馆所处的小山正对着昆士唐镇主湖Lake Wakatipu，屋子外面开着粉色的早樱。有一种冻冻的美丽，配和雪山上绕着的迷离云和灰蓝的水。

 

湖边有大树小树，但最好的是绿柳，和大茶花，艳色扑出冰湖之上，正好冲成清丽两字。如果有船，有萧，就是白石词了。

 

然而真有呢，湖上有老船，以这带最高的雪山”Earnslaw|”命名，蒸气的那种，是一直开着给游人看湖，有百多年历史了。

 

信步上船去，才知是个老号子游船，上面一个很大的咖啡吧，船头有钢琴，教会来的老奶奶在边弹边唱：那天，那天下午，我们在湖上。。。唱着，就有许多老人都聚在那边合声，而雪山在歌里慢慢游移着。船开得慢。是让你看风景的。

 

握一杯咖啡，细细看湖和雪山。广播里说，今天船上有新人一对，要到对面的一个老屋子里去成亲。

 

船到岸的时候，才看清楚那老屋是个金粉艳丽的玫瑰红殖民风格美屋，在脆碧的高杉和静蓝的冰湖之上，独自幽艳。

 

新人的白色婚纱慢慢飘过了这幽艳，我们的船则回头了。

 

我没有下去看那岸上风景，让新人和她们的伙伴走了。可能觉得看景要留地步，有的就放过去算了，也无需要步步跟。

 

我被那屋子的颜色震撼良久，最是船快靠岸时候，忽然看见雪山下，那碧寒之水上有屋灿烂如此，一刹那眼前的艳光，比新花还要细致的颜色。因为雪山陪衬，一切平淡色彩都光鲜无比。

 

没看清新人的脸，只听笑声一片雪湖上。

 

心全被这雪湖洗干净。

 

 

(雪湖边的婚礼是清丽动人的)

 

 

 

４．雪路天堂谷

５．

(昆士唐城中有许多有趣的休闲活动)

 

 

我不是那种搞冒险活动的人，我的看风景观是现代背包旅行的便宜加上古人性灵所至那种赏玩式。所以滑雪我不去，蹦极我不去，汽球大飘我也不去。只是选了汽垫船，只因他们要去一个叫“天堂谷”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是“魔戒”电影里一个重要外景地。

 

地图上看，这个天堂谷，又叫“Dart Valley”。从我住的昆士唐主镇沿Lake Wakatipu雪湖北上，历幽探胜，车行约四十五分钟，到达雪湖边另一个幽雅小镇“Glenorchy”，这个小镇是雪湖向绵延的白雪山南阿尔卑斯山的入口，而天堂谷就在它的身后不远，那里，雪湖已经远离人烟，旅人将从她冰清玉洁之肌肤之下，去透视那颗冰雪心。“Dart”河处雪湖与群山相接处，是冰川湖，水中盛产绿玉，这谷，这水为崇尚绿玉为神圣的毛利人所敬已久。

 

漂流这条冰河，是昆士唐最有特色的景观之一。一百新元的行程来回约一天时间，为一般的旅人所能够负担。象我们不敢飞行看雪的但又愿意适度冒险的，就可以选择这个“Dart River Safaris”了。

 

又是一个早上，大晴，雪湖光彩夺目，有如碧钻，山上白雪也光彩照人，天上飘着红色汽球，有人在汽球上开始看湖。

 

我则和一队人坐车沿湖依山开向雪湖后面的山中，那一条路是极其叫人难忘的。因为旁边一直是游动的雪山，前面也是，湖水延展，好象不会有尽头，把这个世界完全变成他们的。这才惊讶昆士唐雪湖之气势。我们的车其实也象一只湖上快船。

 

开了有一个小时左右，湖逐级缩小包围，平静下来，然而水更碧了，排排银杉仿佛银筷子插在湖边，有棕色马独自在这湖边吃草。司机说，这湖叫钻石湖。

 

过了钻石湖，就到了天堂谷，这雪山围绕的一片草原，正是“魔戒”里面一个战争场景的外景。我们想着，到了这里，风景可该结束了吧？

 

其实错，这路风光的最美丽时刻，竟然还是刚刚开始。。。

 

(沿路雪湖风景秀丽)

 

 

 

(钻石湖边的马)

(天堂谷是多部电影的外景地)

“Glenorchy”小镇深藏雪山深处, 幽景引来全世界各地的新婚夫妇来此地蜜月,静静在雪山怀里享受天和地的爱情.

 

５．大特河飘流

 

 

 

 

 

　　　千年老树是电影”魔戒”中重要的场景　　　　　

 

小小的森林里面满是遮天的老树，我们走过树林，感觉林间阳光细细洒下。听当地人介绍说，这谷中的动物植物仍然保持80-100百万年前新西兰漂移开大陆板块时候的生态，那时候，哺乳动物还没有进化成功呢。。。这时候离城早远了，我们进入了雪山的怀中。感觉非常奇妙。好象是有些魔事要发生哪。

 

树林之外，两个扁扁的气垫船相待，我们穿上救身衣，上船等待冲进雪湖心中。

 

非常快乐。

 

船飞起的时候浪飞起，我们被载入谷深处，才见怪树纵横，或横或悬，飞立两边悬崖之上！才见雪浪清纯，不停拍打巨大的水中大石！才见大鱼飞游，出没清清碧水里！我们的船司机是个小伙子，每隔五分钟，他就故意打个回旋，让船颠簸，惹得大浪冲船，我们大笑不已！

 

天堂谷内雪湖已成溪流，其中味道，和路起时候看到的雪湖之深沉悠远，当然不同了，现在的湖，更多的是志怪风格。而在回程时候，溪再成湖，两岸开阔，汽垫船贴水飞奔，两边雪山扑面而来那种奇异风情，是我一生不能忘记的独特中独特。

 

天堂。

 

拍照拍到手疼，但是一个镜头还是漏了。

 

就是那雪山之下，溪水清浅之上，忽然见一白马，冲水扬蹄而来，马上一个少年，朝我们的船大笑。。。

 

我还以为是“魔戒”又在取景呢。那马近了，才知道是个导游，正准备给一些在雪山下露营的人带路。

 

我决定下次要邀中国的朋友们，请了这个白马啸西风的导游来细细带我们在雪山下住几日，享受天堂谷另外一种感觉。那是宁静龙女的心中豪迈，只在谷中央，溪深不知处。

 

而和白雪如此亲近过之后，忽然觉得天堂是在角落里，还是那个心里的随时预备天堂美丽来临的角落，它在，别丢了它，平凡的你，记得雪在天边，也在心里间。

 

一路寻雪而来，又觉那旅程是自己的悟，洗干净并给你支持的，还是我们寻找美丽的内心需求，那真是万金所不能抵的。

 

雪山脚下，这年冬天，那么多来看雪的人，是否有过种种黑的灰的爬，跌，摸索的日子，或者飞扬跋扈的金，或者平和的粉，而各色的日子都被这白雪静静宽容了，她告诉我们美丽还是可以持续去的。

 

而她的颜色是说：别放弃。

尤如龙女对身世暗淡的杨过之造福。看来无言无语。

 

旅人因此被天堂付现。以后的日子也有了依靠。

 

再见，天堂谷。

 

“Dart River Safaris” 有关信息网站是：www.dartriver.co.nz

 

(天堂谷深处, 大特河,又是另一个魔戒外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