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漫话小留学生之三
 

校长一个急电把我叫去，希望我帮助一个班里的学生岛。
岛是一个北方男生。刚刚出现在我的班上不过两天。他总是显示出疲倦不堪的样子，眼里有红丝，手指被烟熏黄。
在两天之内，他教会班上韩国学生中国国骂。韩国学生不知道就里，大声喊叫，我听得呆掉，半天才反应过来。
还来不及找他谈，他却已经出现在校长办公室。目光呆呆，装聋作哑。对校长的所有问题答以 I don’t understand.
风度翩翩，素有管理经验的女校长气得脸青。
岛在夜里居然不顾学校规章制度，在不告诉寄宿家庭的情况下，偷偷出去包了旅馆房间和朋友通宵打电子游戏。
这确实是学校有留学生历史以来最严重的违纪事件。
校长决定严办。
加上岛毫无诚意。
他困倦地看着校长。装聋作哑到底。直到听见校长说要给他一个处分并给他在国内的父亲电话后，他紧张起来。
岛在会后开始跟我沟通。
“我只不过是一夜没有回去。我只是去安慰一个朋友，他因为和人赛车，出了事情，车坏了，我们去看他，打打电子游戏，就忘记了回去。”
“我们不是故意的。如果告诉我父亲，我就死定了。”
我很愤怒地看着岛，他不认错，而希望被宽大。但是我决定和他沟通，看是否能改变他的想法。
“岛，一夜是多长，你不告诉寄宿家庭，他们害怕到几乎报警，校长一大早就奔来找我们。。。你已经十八岁了，在国内，如果你作了这样的事情，你父母不会生气吗？”
“我父亲从来不管我的。。。”
“好，都是这么说，那么你母亲呢？”
“他们早就离婚了。我爸爸经营地产，他很忙，我不希望他为我生气。”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抽烟，打电子游戏，不好好读书？你父亲送你出来留学，是什么目的，不是拿到学位吗？”
“我父亲说过，我拿不拿学位没有关系，只要出国混一段日子，学学英语就可以了。”
“你以为掉到国外就可以学英语吗？你两天没有来上我的课了，你知道你掉了多少单词？你的学习计划是什么？”我盯了岛一眼。
“老师，我有学的，反正，我爸说过，能学多少是多少，我爸知道我在国内也读不来书，送出来，好坏还能学点英语。口语总是可以学一点的。可是我在这里太受苦，你想新西兰这个地方，连一点夜生活都没有。真是！”
我词穷了。岛胜利地看着我。我看见了岛后面的他的老爸，开着车，拿着手机，也许他也是个夜不归宿的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为什么要责备岛。
“岛，你好好想想，学校是对的，你这么作影响太坏，给校长写好保证书，让他们打电话给你爸，你面对事实。”
“老师，我告诉你，如果校长告诉我爸，我以后一定破罐破摔。”
我又一次词穷，只能完全将岛交给已经被震撼的一头金发抖了一天的留学生部主任老太太。她一夜没睡好，已经精疲力竭，如果我再把岛的“破罐破摔”翻译给他。她可能就会休克。
我见了岛的好友大河，他也和岛一样，满脸疲惫困惑，烟不离手。不过态度较为柔和。
“今年不知道如何，就是一直管不住自己，我也知道自己错了，刚半年，就用掉六千美元。”
“我想被学校开除就算了，转加拿大，重新开始。”
大河好象还有救，我耐心跟他讲在哪里跌在哪里爬的道理。并且希望他和爸爸妈妈好好谈，如果不适合出国留学就回国。
“回国也是一样，我不太见到他们的。”
大河的家庭和岛一样，父母富裕，忙碌，离婚，送孩子出国以表示自己还有爱心。
大河的母亲沉浸在麻将之中。父亲不开心时候会对大河吼一句：“我给你钱了，这还不够吗？！”
终于，学校打了电话给岛的家长，岛为表示愤怒，自动离校了，不知所终。
大河呢，有人说转了澳，有人说去了加，有人说回国了。
调皮的韩国学生有时候忽然兴起，会在我班上大喊一句中国国骂。
那是岛教的。
被严肃说了几次后，他终于忘记了那句国骂，我们得以清静，然而，有天，我步行校园中，遇见一个天真的岛人学生，他向我问好，用的竟然是那句国骂。
我一惊，追过去问。
“哪里学的这句中文，说？！”
“是那个走掉的岛啊，他说这是‘你好’的意思。”
——岛竟然流芳百世了。
在新西兰青青的校园中，我们偶然见到的不是垃圾，而是垃圾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