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差不多20年前吧，也是一个冬日的晌午，从图书馆走出来，校园的林荫道上，高大的树木脱尽了叶子，枝干挺拔向上，天空高远辽阔。金色阳光从高天上倾泻而下。我沐浴在阳光之中，仿佛被巨大的慈恩包裹。张开双臂向着天空，说：阳光，我是你的女儿！

这些日子，长沙也是冬日暖阳。突然想起了那个校园和那个中午，很想再记忆校园里其他的一些细节。发现如果将其他任何一个碎片和阳光拼在一起，都不能和谐，都显得别扭，仿佛不是同一个年代，同一个地方。

我一直记日记。从中学开始，陆陆续续地记。虽然无数次搬家，许多东西都不复存在，日记本却都保存着。可我却是善于忘怀的。或许因为一切都留存在纸上，便不需再留在记忆中。老同学老朋友相聚，说起某年某月的某件事情，眉飞色舞，我却像听别人的故事，很是茫然：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说过那样的话吗？我们真的有过那样的时节吗？只是不敢表现得过于茫然，怕显得自己太没心没肺。

忘了真的很好。省得行囊过于沉重。

去年七夕在青城山，一群女子结伴而行，欢声笑语。那天是中国的情人节。其中一个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所有的女人曾经都是天使，当她结婚后便收起了翅膀，再不能飞翔……短信没有念完，她便哭了。夜色中，我们的心也被触动，一齐沉默。

最近写了《天使》这篇童话。发在博客上，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写这么忧伤的故事？

看看天空，阳光灿烂。20年前的阳光和20年后的阳光照耀的是同一个人，而看阳光的眼眸，能否一如当年清澈？心底便有一种疼痛。

于是想像，想像云上的日子会是没有痕迹的。一个人要挥着翅膀飞翔，负担越轻越飞得高。

星期六同学们约齐了回乡下去看望一个中学 时代的老师。老师久病，平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床，听说我们去，强打起精神坐在椅子上，一坐半日。同学们轮流问候老师，老师的反应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但似乎对大部分学生的名字都熟悉，偶尔也能认出来。老师真的老了。大家感叹唏嘘，心情复杂。却不曾想，其实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也是奔五的人了，我们自己都老了，老师能不老吗？而且这位老师当年还是我父亲的老师呢。同学们之间几年不见，猛然见面，一时也都难以想起彼此的名字，何况老师教过的学生无数，我们不过是其中的一批而已。

岁月，创造一切，也毁灭一切。

晚上回来看日本动画电影《梦幻街少女》，可爱的中学生文子和圣司正在描画着自己的未来，未来像一朵晨雾中的玫瑰，在远处若隐若现，空气中充满了它甜美的芬芳。屋外的天空繁星灿烂，月光皎洁。远处湖对岸儿子就读的学校灯火通明。儿子这会儿还坐在教室里，备战期末考试，他和他的同学们也正为未来而努力。

大概这就叫生生不息。

                                            2007/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