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立春》,这是一部关于文艺青年的电影,那山西小城里有热爱歌剧的王彩玲、有油画青年黄四宝、有跳芭蕾的胡金泉……,都是些土坷垃似的名字,说得也是土坷垃似的方言,可却各个怀揣着阳春白雪的念想。
土坷垃跟阳春白雪搅和在一起,却未必能把阳春白雪弄脏,倒往往是土坷垃摔成了粉。
当然未必电影里面有我的影子,可我始终是个有梦想的人吧,当然并非执着,已经慢慢学了些圆滑和妥协,并慢慢告诉自个儿:幸福有很多种方式。
2、“看见每一个拎着包离开这个城市的人,我都很羡慕”
“我不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
这是电影里的两句台词。如此的念想,也是伴随我走过了整个成长年代。
我的家乡也曾是如此荒凉的小城,我常爬到自家平房顶上眺望,眼里满是枯燥的黄,望着望着就被重重的山档住了,因此便觉得山后头该如何的好。少女时代,市工人文化宫举办了一个苏州丝绸展,看见了那些白瓷样儿的女售货员,说话咬着舌头、舌头却是薄薄窄窄的,就更觉出外面的好来。
考大学那会儿,我不假思索的在志愿里填满了江南地区的大学名,志向并非远大,只是希望也有那白瓷般的脸、和薄薄窄窄的舌头。
当然,出来的人,后来却总腾出大部分时间来想家,连那空气里沙尘的渣儿都想。可如果说要回去却断然不会回,所以这乡情就显得很矫情了。
3、“这布鞋也能点脚尖儿呢。”
这是电影里的另一个段落。
芭蕾舞教师胡金泉,梳着黑亮的奔儿头、围着白围脖、说话拿腔拿调的,很是特立独行。小城的人可不接受什么特立独行,胡金泉的大部分时间是教一群娘们跳扇子舞,然后被这些娘们以及娘们的掌柜叫二胰子。
胡金泉做了个无谓的抗争,把一个学舞的小媳妇拉到男厕所“耍流氓”,便被判了刑。后来,剃了头的胡金泉穿着监狱的黑布鞋跳芭蕾的情景,让人心痛。
他说:“这布鞋也能点脚尖儿呢。”
所以,梦想也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东西。如果你不能成功,你其实就曾是个穿着紧身裤的二胰子。
4、这娘、这挂鞭,这早上
追求梦想屡屡失败的王彩玲春节回家,那家是山里的一间窑洞,当屋一个炕,炕沿坐着正包饺子的妈、炕上卧着流口水的痴呆父亲,都是花白头发的老人了。王彩玲进屋给俩人脖子上围了颜色鲜艳的围巾,三人没啥话。
半夜,春节晚会在电视里热热闹闹着,而这一家三人却歪斜在炕上睡了,电视里斑斓的光影射满简陋的屋。
第二天一早,王彩玲被鞭炮声惊醒,出门看见自己弓腰的娘手里执着一根竹竿在放一挂鞭,娘的脸对着斑驳的墙,颤颤巍巍的怕鞭炮溅到自己的手。放完了,这娘扭头对闺女笑,放声说了几句“过年好”。
看到这儿,我是无可救药的哭了。后来跟朋友讲的时候,也是无可救药的哭了一通。
我总觉得这娘、这早上、这鞭炮,或许是《立春》电影里最精彩的段落:
——这破败生活里一个能够创造丁点快乐的坚韧的女人,这污浊人生里也能够偶尔闪出小光亮的精神,比之理想、比之失败、比之暴戾和可怜,更令人感动。
穷日子过来的孩子,大约都该有些苦中作乐的记忆,比如父亲用木头雕刻的小手枪、母亲蒸成小鸟样儿的馍馍、奶奶缝的荷花香包、哥哥用柳叶吹的小曲。
这些倒都没那王彩玲一家的境况凄凉,可毕竟也是很苦很坚强。
我家大姨三十二岁守寡,如今七十八了,儿女早婚配,只留她自己住在老屋里。某年我回祖籍看望她,两个黑漆漆的小破屋,案板上放了一张盯满苍蝇的油饼,说是每天的伙食都是这油饼,很少有菜吃,更别说肉了。可屋子正中央墙上挂着大姨夫的遗像,像框上有红绸,像底下放着几个苹果,苹果皱巴了,却是屋里难得的鲜亮。
我想,也许过年的清早,这大姨就是放鞭的《立春》里的老娘。
生活,怎么样都不会没指望!
5、王彩铃说:“每年春天,都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对于太多人来说,我们打开始都会觉得自己这一生定会发生点什么,但按照成功学的定义往往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我又想起来《立春》里有这么个情节,王彩玲教学生唱歌剧的基本功,其中一项就是“狗喘气”。
这不恰恰说明,成功学里的成功,其实就是一只喘气利索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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