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叔是我们家的老邻居，今年六十一岁了。

   乔叔一生结过七次婚，和郭沫若一样。[我的中学老师

讲凤凰涅磐时一块讲给我们的]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乔叔家的阿姨总是隔几年就换

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年轻。乔叔不断地受到爱情的

滋润，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不断暗淡下去的，是

小伍哥哥，那个乔叔第一次婚姻留下来的男孩，也是

乔叔唯一的孩子，他比我大三岁，人长得聪明伶俐，

很受邻里喜欢，再加上乔叔总不在家，小伍哥哥便常

常被妈妈叫到我家吃饭。吃完饭，我们总会坐在院子里

的树荫下聊天，小伍哥哥从小就读过很多书，我记得，

当年刚上初一的他就可以大段大段的背诵《三国》<水浒》，

我第一次知道巴尔扎克，雨果，和金庸都是听小伍哥哥讲的，

我常常听他讲故事入了迷，然后到处去搜罗他介绍的书，小伍

哥哥培养了我少年时的阅读习惯，现在想来，儿时的我是崇拜

他的。

   乔叔的爱情总是有始无终，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好

印象。毕竟，他是真诚的，他对每一次爱情都全心投入，

不惜以婚姻作代价，结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开始乔

叔办喜事，大家还都捧场，可后来，去吃喜酒的人越来越少，

看热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有一天我爸接到乔叔结婚

的喜帖，和我妈商量到很晚到底去不去，听了一会，我就

明白了，我父母是实在没有闲钱去搭礼，但乔叔对我们家

人一向客气，又常常帮忙，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把我

妈那年的新裙子计划取消，由我爸代表全家人去参加乔叔

的第四次婚礼。

   为此，我妈一个夏天常常在念叨她的新裙子。后来乔

叔的第四次婚礼结束时，我妈说，早知道又是没到头的婚姻，

还不如当时买了裙子呢。

  乔叔是研究矿山开采的，每到他感情受挫时，他就会申

请出差，到深山中搞研究，一走就是几个月，那种时候，

他家就成了我们孩子的据点，我和燕子常常到小伍哥哥家玩，

听小伍哥哥给我们讲故事。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小伍哥哥家

的挂历上划着很多圈，下面标着馒头，面条字样，便问他，

什么意思？小伍哥哥说，他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所以

每天省吃俭用，他已经做好了父亲一个冬天不回来的打算，

如果是那样，他每天就只能吃一个馒头，坚持到春节，小伍哥

哥说，过年爸爸是一定会回来的。那次，我才第一次感觉到，

小伍哥哥其实挺可怜的，十三四岁却要像一个大人一样操持

一个家。回家把这事和我妈说了，我妈愣了半天说，“告诉

小伍，没地吃饭到我家来，没娘的孩子，可怜啊！”

   我从来没见过小伍哥哥的亲生母亲，听说小伍哥哥还不到

四岁，他妈妈就和乔叔离婚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那年没到春节，乔叔回来了，带着他的第五个新娘，一个

比小伍哥哥只大八岁的女子。这回乔叔没办婚礼，可能也是怕

给大家添麻烦。每天傍晚，乔叔都会在大家指指点点中带着他

的新娘去买菜，有时小伍哥哥也跟着他们，但小伍哥哥总是把

头低着，见了人也不说话，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我妈说，老乔老牛吃嫩草，我爸说，少管闲事。

  那时，我已经上初三了，小伍哥哥上高三，功课的繁

忙让我们见面越来越少。

  有一天下课，在路上我们碰到了，我随口问：你的后

妈对你还好吧，听说她比你大不了几岁？

  小伍哥哥突然愣在那里，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也这么

俗！

  然后，他头也不会地走了。然后，我傻在了原地，好久

都没回过神来，这不是我的小伍哥哥，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说话，这事，让我委屈了很久，也成了我和小伍哥哥之间

的鸿沟，之后好多年，我们再也没说过话，好像不曾相识

一样。

   后来，我知道小伍哥哥如愿考上了清华，乔叔高兴得

给大家发糖，逢人便说，这才是我儿子，虎父岂能出犬

子？[乔叔当年就是清华的高材生]

   小伍哥哥上大学的四年中，只在每年春节那两天回来

看看，还很少出门，后来我到其他城市上大学了，见面

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我有时会想念他，想念儿时博学

多才，对我呵护有加的小伍哥哥。

   那个大小伍哥哥八岁的新娘还是和乔叔离婚了，之后

乔叔又娶过一个老婆，我都没见过，我妈也懒得谈论了

，在我们家属院，乔叔结婚又离婚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次见到小伍哥哥是在乔叔的第七次婚礼上，正好我

回家过年，乔叔这次是一家一家通知的，他一再强调，

这是他最后一次结婚，而且绝不收礼，请大家给捧个场。

于是，我和我爸妈一块去喝乔叔的七婚酒，主要是想看

看新娘何方人士，让乔叔终于下定决心最后一次结婚了。

   婚礼在当地的一家大饭店举行，来的人还真不少，看

来和我一样有好奇心的人很多。乔叔忙里忙外招呼人，

却一直没见到新娘的身影，大家都四处观望，象谜语揭

底一样紧张。突然间，我看到了角落里的小伍哥哥，

如果没记错，我们已经有八年没见过了，但我还是一眼

就认出了他。

   “小伍哥哥，见到你真高兴！”

   “我也是，你变漂亮了，我老了！”小伍哥哥示意

我在他身边坐下。

   婚礼开始了，乔叔一个人站在了台子上：“各位老

朋友，我老乔今年58岁了，今天是我第七次结婚，我这

一生一直在寻找真爱，也让大家看了不少笑话，今天我

要宣布，我终于找到她了，这是我的最后一次婚礼，我

的新娘被我曾经深深伤害过，30年后，我想在这里真诚

地对我的新娘说一句，对不起。从今以后，我发誓将用

我全部的爱感动我的新娘，我将和她携手到老。

   然后，我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士走了出来，脸上

带着泪。

   然后，我发现，小伍哥哥流泪了

  瞬间，我明白了，这是小伍哥哥的亲生母亲，乔叔

曾经的第一个新娘。

  我无法知道，乔叔和阿姨是怎么和好的，但看到小伍

哥哥上台和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在场的人全哭了。

   那天，乔叔喝多了，我爸喝多了，小伍哥哥也喝多了。

   故事讲完了，乔叔和阿姨现在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

   只有小伍哥哥，今年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直没结婚，

他说，他不想离婚，所以，他在找一个能让他厮守的爱人。

我们偶尔在网上碰到，小伍哥哥还会像儿时一样给我讲

故事，就是从不讲他的爱情故事。

   其实人生就是一个轮回，最初的选择往往都是最正

确的。无论是婚姻，还是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