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若梅  

 

 

 

秋，一天比一天瘦。他们，一天比一天老。

　　他们曾经年轻过，在经历过辉煌，燃烧过激情后，他们看到了太多的繁华失落和消声匿迹，他们于时间的镜像中，看到了自己的鬓白，窥见了岁月的悄无声息。然而，他们并没有被岁月沧桑成老朽，他们只是被岁月酿成了酒。

　　比如，一杯老陈升。他一直在半红半灰间摇摆着。但这并不妨碍他滋生灵感，也不妨碍他一张一张地出专辑。十几张专辑里，除了《把悲伤留给自己》、《北京一夜》曾流行过，别的，都很边缘。但他不在乎，他的歌，似乎从来都不是给别人听的，流行与否，无所谓，他只是用心做自己的音乐。他的歌词，大段大段，像散文一样，或优美，或疼痛，或诙谐，或调侃，真实自然。他的歌声，淡淡悠长，总能让人于其间找到一些岁月，一些柔情，一些沧桑，一些自己。

　　对一首歌负责，这便是歌者陈升。而做为男人陈升，他也是负责的，真实的。

　　在一期《桃色蛋白质》访谈节目里，他冷静地拒绝了刘若英送他的唱片，他让她哭得无措，笑得荒凉。看似无情的残酷，却暗藏着懂得和柔情。他有妻儿，奶茶有前程。他得对他们负责。于是，他放她去，如风筝高飞。他只是悠悠地说，奶茶飞得太远了，我接不住，我接不住……话语未落，他风尘仆仆的笑容，一下子沧凉如水。

　　我被感动。从此，把他由CD架上，像藏一坛好酒般，藏到了心里。

　　收藏唱歌的老男人，其实是在收藏岁月，还是在收藏自己的成长轨迹。有日静坐，忽然发现，自己收藏的老男人也不在少数了-------

　　品着罗大佑这杯酒，我们长大了，他却老了。老了的罗大佑依然在《将进酒》里豪迈忧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童年的文章如此做。青春不再，往日情怀，我未曾珍惜的我不再拥有 。亲爱的朋友，你的心事重重，何处是往日的笑容……”

　　于罗大佑的歌里，真的能听出自己的青春和年龄。

　　台湾原住民谣歌手胡德夫，从1970年做音乐起，到2005年4月。才出了生平第一张专辑《匆匆》。这时的他，已经55岁，白了头发，白了眉毛，满脸沧桑。

　　30年的起起落落，像待产的母亲，经过阵痛和苦难，琢磨与思考，孩子才得以分娩。胡德夫的执着和认真，让我们相信，好音乐，真的能穿透岁月，直击人心。

　　且听听胡德夫的《匆匆》："人生本有尽，宇宙永无穷，匆匆，匆匆，种树为后人乘凉，要学我们老祖宗。"浑厚沧桑的声音，道不尽的人生悲悯。面对逝者如斯，胡德夫并不慌张，还从容思量着为后人种树乘凉，何等的豁达与淡定。胡德夫俨然已历练成了一位呵护一片沧桑盆地的老者。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想阻止匆匆。面对胡德夫那一期《康熙来了》的最低收视率，蔡永康并不后悔，他说，胡德夫已经快60岁了，再不做就真的迟了。这句话，好似一阵秋风，吹起了我内心的忧伤。人，有时真的比黄花瘦。

　　另一位台湾原住民音乐歌手郭英男，他更像我们民间的父亲。他平凡，他离明星很远。他满脸皱纹，他纯朴善良。有人却拿他的善良作文章，1996年的奥运宣传片主题曲，由德国Enigma乐团制作的《Return To Innocence》返朴归真，撷取了郭英男《老人饮酒歌》的原音，创造数百万张惊人的销售数量。然而，两个版本均未注明该原音部分为郭英男原唱。这个父亲愤怒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无端掠去。

　　经过三年的舆论和争取，郭英男老人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平反。台湾原住民音乐也得到了全世界的重视和关注。一切又复平静。

　　于静里，老人依然唱歌，还出了两张专辑。像那首《老人饮酒歌》一样，他所有的歌，没有歌词，只有吟唱；没有束缚，只有幻想。天马行空，宛若空灵；沧桑高亢，震撼人心。其游离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旋律，真正体现了"民族的便是世界的"艺术精神。

　　郭英男老人于2002年去世。然而，他却在时光遂道上，锻造出了一朵永远盛开的音乐灵魂。

　　还有保罗。西蒙，鲍勃。迪伦……他们执着于生活，音乐就是他们时光的河，他们畅游其间，像一条大鱼，永远不会被流俗套住，因为，他们有坚持，有旷达。

　　站在他们时光的河边，品一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滋味，就像风雪夜归人忽见家中炉火——世事纷扰中的百般况味，在门掩上、人坐定的温暖寂夜里，皆如雪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