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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医院大门，我的心一点点在沉。不知道弟弟的情绪怎样，是否愿意见我。上了六楼，走廊的椅子上竟坐满了人，看起来焦虑不安的样子，应该是等待的心情，我想。

 

问了医生，说他做电疗还没回来，让我在走廊等。我走向那些人，确切的说是女人，她们沉默着，表情凝重。只有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带微笑，眼里闪着亮亮的光，仿佛她的处境正是山花烂漫时。我也沉默，想着心事。听她们稀稀落落的谈话，知道她们是接亲人回家过国庆节的。

 

沉默中的等待让人感觉像在翘首一缕曙光，当这缕曙光一点点的显露出来时，其他的女人都接到了亲人，欣然离开。独留我和那个始终面带微笑的女人。

 

女人对我笑笑，很晴朗，阳光一样充斥着走廊里的阴凉。我也笑笑，你等人吧。她笑得更甜了，是呀，接他一起旅游去。我从她脸上的笑可以断定那个他是她的老公。女人很健谈，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和那个他。

 

这次住院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说不能让老婆操心扰心。那几天，他连睡觉都穿得衣冠楚楚，像个新郎官。我笑他娶二姨太呢。他说睡不着觉，准备住院独守洞房去。他怎么就那么幽默呢，我差点笑喷。好像那天没笑够，女人又忍俊不禁。住就住呗，有病就治是吧。不等我表示什么，她继续往下说。他斯文儒雅，瘦瘦高高，不爱说话，最爱看书，什么书都看，我们家的书柜高大气派，和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那么瘦呀。她的语气既怜又爱。我趁机插进了我的好奇和疑惑，他一开始就有病吗，你怎么嫁给他的？

 

我是被骗婚的，女人自己嘻嘻笑开了。当初，所有的人都隐瞒了他的病史，那么儒雅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会有病呢。结了婚，他对我就像老鼠爱大米，更像他的一本书，珍惜有加。只是有时候他比较情绪化，偷偷躲在厕所里捶墙，嘶喊着要找la登打架。但看到我，便温顺成了小绵羊。我不曾在意，直到后来邻居家的阿姨和儿子把他押回来，阿姨说他拿着铁锨敲人家的门，喊着烦躁，想要打架。我再看他，仍是儒雅温和的样子。他用幽默的口吻替自己辩解，他只是拿着铁锨去追打一只老鼠，明明看到老鼠跑到邻居家了。我哭笑不得。父母和朋友都劝我离婚，怎能和一个精神病人过一辈子呢。思来想去，我动了要休他的心。

 

偏偏这个时候他突然不去上班了。我往他的单位跑了一趟，回来之后，我决定不离了。因为他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单位摔了一部电话，打断了几棵常青树，还扬言要把某某领导的衣服撕成乞丐装。领导气得肺都要炸了，却也无可奈何，怕真被他弄成个乞丐帮帮主什么的，便让他回家休假。他情绪稳定后，一个同事劝他，有情绪在家发呀，在单位发威要砸饭碗的。他笑笑说，不能在家发，老婆会吓坏的。就因为这句话，我没离。他对我好，我不能负了他，而且也要对他好。

 

一个有时候连自己的情绪都把持不住的男人，却驾驭了爱。她怎能不被打动呢。我也由此弄懂了她脸上的微笑，他给她以温和儒雅，她还他以微笑开朗。或许这就是爱的决窍。

 

他出来了，斯文儒雅，高高瘦瘦。她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脸盆，却又被他夺了回去。她指着我跟他说着什么，然后一起走过来。他一本正经的说，姑娘你挺好，但没我老婆好。我呵呵乐了，她笑着在他的背上擂了一拳。他也笑了，跟我说再见。

 

夫妻双双把家还。看着他们淡进电梯，我想起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