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教师节来临，我向着家乡的方向轻轻地问候，唐老师，一路走好。）

 

    记忆最深的一位老师，姓唐，教我初中英语，一教，便是三年。三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我铭记一辈子。

　　数其原因，除了教得好，还因为他是左撇子，抽黑烟，会骂人。

　　第一堂英语课，便领教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的人和烟味是同时飘进教室的，我一怔，好熟悉！芳香辛辣，淡淡清臭。是邙山香烟！我外公的最爱。小时候，我常屁颠屁颠的围着吞云吐雾的外公转，竟转出了喜闻烟味的嗜好来，觉着烟香比花香还要诱人呢。

　　我坐在第一排，沾了光似的被烟雾笼罩着，深吸一口，黑烟的芳香辛辣在鼻尖回旋，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从那一刻起，我便觉着英语字母是有气味的，比荷花还要香浓的烟熏味。

　　他提笔写字，让我再度吃惊，左撇子！看他右臂，袖管瘪瘪的，干瘦如柴的手弯曲嶙峋，毫无知觉地垂晃着。但这不妨碍他用左手龙飞凤舞，更不妨碍他滔滔洒洒地骂人。

　　“唉，浪费资源啊，流了那么一大摊口水，足以养一缸鱼，浇一盆花了。”正讲课的他忽然声情并茂地说起了“单口相声”。只见他不温不火，如菩萨般细长温和的眼睛闪了闪，然后箭一样射向了正呼呼大睡的男孩。众学生随着“箭”“眼波流转”，既而哄堂大笑。那男孩被笑声惊醒，抹去口水，红了脸。由此，男孩得了个“口水鱼”的光荣绰号。只是，上英语课，“口水鱼”不敢再流口水。唐老师的骂名也由此被新生们传开，而且传得神乎其神。学生们都怕他，却又极爱上他的课。

　　当然，我对这位并不完美的唐老师极有好感，而且还像嗜闻烟味一样喜欢上了英语。只是，生性胆怯内向的我，从不敢在课堂上发言。因此，第一次被他叫起来背单词时，我面红耳赤，嗫嚅不语，一向喜闻的香烟味竟呛得我差点流泪。我尴尬地闭上眼，等着他行云流水般的骂声袭来。我听到了笑声，“老师小时候比你还差。瞧，这只毁于小儿麻痹的右手，因为它，我自卑得要命，凡事往后躲，越是躲，别人越是离我远，可实际上，我想和同学们交流。后来，我试着忘记自己的右手，告诉自己是健康的，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当然，我做到了，否则也不会站在这为人师表了，哈哈，老师左手写出来的字漂亮吧，老师还会织毛衣呢。”

　　那时的我，最痛恨老师和家长说教。但他如此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和伤疤，却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鼓作气，背完了单词，虽不流畅，却极舒畅。以后，凡是英语课，我都会被他点起来回答问题，我渐入佳境，不仅回答得轻松流利，而且准确无误。英语成绩也遥遥领先。不只是我，班上的每位同学都会被他突然点起，在他的眼里，没有优劣生。正因为他的一视同仁，我们班的英语成绩长期霸占了全县第一。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再骂我们。

　　他的那张嘴给他惹了祸。

　　他被学生家长告了。原因是他骂那上课捣蛋的学生是烧不熟，煮不烂的豌豆。不想，那学生在家长面前漏了嘴。校长暂停了他的职，让他反省做检查。

　　一星期没上他的课，感觉就像饭菜里少了盐和味精，学生们都蔫了。英语课上，睡觉的，看小说的，传纸条的，窃窃私语的，啥姿态都有。新的代课老师却无可奈何，一任我们胡闹。

　　一星期后，他回来了。我极力想从他的脸上挖出个隐痛失意来，但没有。仍是芳香辛辣的香烟味，仍是龙飞凤舞的左撇子，仍是滔滔洒洒的笑骂声。

　　众学生紧绷起神经，随时准备着迎接他的突然袭击。我笑了，唐老师还是唐老师。

　　“赵钦，笑啥呢，你以为你长得赛西施？可惜现在是上课时间，不是选美舞台。”天！他竟然不放过我一个会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