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是现在的语言，那时叫“临时工作”或“出公差”，但工作性质与现在的“打工”区别不大。

当兵时我一直在连队。无论是上机值班，还是政治学习、业务训练和生产劳动，即使是吃喝拉撒，一百多个战友天天见面，彼此再熟悉不过。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却去军区大机关工作了一段时间，从一个熟稔的环境，来到一个陌生的天地，心里既是憧憬，又有些忐忑不安。

1975年11月27日至1976年1月11日，我受连队领导和上级的信任和指派，来到昆明军区（1985年撤销）通信兵部抄写频率表，前后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那天清早，我带着背包和洗漱用具，从山上军营出发，乘坐通信总站派来的挎斗三轮摩托车下山。“突突突”，摩托车排放着浓浓的尾气，载着我沿山路直奔昆明城，耳旁的凉风呼呼作响，路过冶炼厂时，大烟筒冒出来刺鼻的烟也不断地飘过来，呛得人咳嗽，

通信兵部位于昆明市西山区金碧路的军区司令部大院。我所要工作的地方在办公大楼的三层。这是一间大办公室，有六张办公桌，两个单人床。前四张办公桌分别是周、吴、熊、郑四位参谋办公时使用。最靠里的两张三屉桌分别是我与同时借调来的郑老兵使用，郑老兵是一九六九年入伍的贵州遵义人，在通信团工作。靠墙有两张单人床，是我和郑老兵休息和睡眠用。

四位参谋中，我与郑参谋比较熟悉，之前他曾在我们二连蹲过点，东北人，面目慈善，亲切和蔼，一口东北口音的普通话，我们一起聊过天。当然，与连队士兵聊天是郑参谋深入基层了解情况的工作需要。另外周、吴、熊三位参谋应该都是南方人。相比较而言，熊参谋身材较魁梧，但脾气不够温和，似乎不容易相处。吴参谋身材中等，比较瘦削，性格内向，脾气好，但话不多。周参谋很少来办公室，却是主管我们工作的领导。

郑老兵对昆明市很熟悉，认识的人也多，而且通信团驻地离军区司令部不算远，他有时不在办公室休息。而我距离山上的营房太远，昆明市也没有熟人，而且，也不可能在外面过夜，参谋办公室自然就是我的临时栖居之地。

我们的工作任务是抄写军区相关部队的“单边带通信”[注]联络频率表。与平时在连队的红格抄报纸一样，每格写四个数字，写满为一页，再接着抄写第二页、第三页……

我和郑老兵手写的阿拉伯数字较为工整、清晰、流畅，得到通信兵部的认可，只是工作量很大，八小时之内要不停地抄写、核对，有时还要加班，好在本身就住在办公室，加班也没关系。

再说吃饭。早中晚三顿饭都在军区干部食堂吃，自己换饭票。因为我是士兵，要提前回山上在连队司务长那里领取伙食费和粮票，再到干部食堂换成饭票。吃饭要排大队，机关上班的人很多。都是陌生的面孔，说话南腔北调，工作上也没有接触，感觉不如连队熟悉、自在。但方便的是不像连队那样按时集合、开饭前须排队唱歌。

这里的文化生活丰富多彩。工作之余，我在办公室能够阅读新华社出版的《参考资料》。每天厚厚的两大本（上午版、下午版），遗憾的是不能看当天的《参考资料》，要相隔五天，大概是新华社邮寄路途的原因。根据当年的日记，我阅读的内容有“1975年11月26日我国成功发射一颗返回式遥感人造地球卫星，标志着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掌握卫星回收技术的国家”；“1975年11月中国男篮在亚洲篮球锦标赛获得冠军”；“1975年12月美国总统福特访华，毛泽东主席会见福特总统和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基辛格”等等，还有一条外电新闻报道，称越南南方《解放报》刊登越南全境地图将我国西沙群岛划入越南版图。这个内容我印象深刻，也记录在当时的日记里。

除了能够阅读新华社编印的《参考资料》，星期天，我还可以外出到昆明市的新华书店看书、买书。那个阶段，我购买了前苏联作家高尔基撰写、曹靖华翻译的《一月九日》，任继愈教授撰写的《中国简明哲学史》，还有一本《二胡演奏法》。一天上班，郑参谋在我的床头枕边看到《中国哲学史简编》，觉得特别惊奇。他举着书向办公室的吴参谋、熊参谋笑着说：“你们看看，张明在看这本书？！”吴参谋、熊参谋也笑了。我想，他们大概是觉得一个小战士，看哲学专业书籍是不是太夸张了？当然，那时的我也未必都能看懂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只记得当时社会上提倡学哲学、用哲学，毛泽东主席说“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变成群众手中的武器。”《一月九日》是高尔基撰写的一部纪实文学作品，主要说的是当年的沙皇政权残酷镇压工人运动的事件和背景，大概也是我较为系统阅读外国文学（前苏联）的作品。《二胡演奏法》是当时的“工农兵音乐知识小丛书”，由张韶、汤德良编著，人民音乐出版社1973年8月出版，定价二角六分。我把二胡从山上的军营带到了通信兵部参谋办公室，晚上有时间就边拉边学。记得有一次晚上拉二胡，正赶上通信兵部的干部们开会，他们听到了二胡的声音感觉很奇怪，连忙过来制止。但我不知道他们晚上开会，便收起了二胡。

司令部大院几乎天天晚上放露天电影，我不加班时就可以去看。根据我的日记记载，我在大院内看了电影《春苗》《红雨》《长城新曲》和阿尔巴尼亚影片《宁死不屈》等等。

早晨起床，洗漱后我会沿着司令部大院跑上两圈，活动一下身体，毕竟一坐一整天不是好现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