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探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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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很黑了,站台上有几盏稀稀落落的路灯,光线极暗。下车的旅客跨过铁道,向不远的一座平房走去。这里就是鹰潭站,也是火车开往东西南北的一个铁路交通枢纽站。那座平房是一个检票口,进站和出站的人都要经过这里。过了检票口是一个小广场,许多旅客席地而坐,在等候自己要乘坐的列车。那时候,国家还不富裕,即使是县一级的鹰潭镇车站,也没有候车室,旅客们都是露天坐在地上,大包小包堆在旁边。我到售票窗口询问开往福州的列车何时到?售票员说,北京开往福州的列车于夜间十二点三十分路过鹰潭。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晚上十点三十分,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于是,我拿着车票在检票口签注,然后,在人群中找了一块空地坐下,用背包带拴好行李,等候北京的列车。
从历史上看,鹰潭可是个老地方。西周以前这里属扬州管辖,战国后期属于楚国,秦始皇统一后属于九江郡。西汉时属余汗县,东汉时属鄱阳郡,宋朝时属江东路饶州,明朝时仍属饶州府。清朝顺治属广信府,同治三年鹰潭设镇,为建镇开始。解放初期,鹰潭属贵溪县。1957年1月,鹰潭镇从贵溪县划出,作为县级镇。直到1974年10月我探家时,鹰潭镇仍属于县级镇,归江西省上饶地区专属。当然,四十多年后的今天,鹰潭已经上升为地级市,而且是江西省著名的旅游城市之一。
在小广场上等候列车的有许多旅客。他们说话声音高高低低,我一点也听不懂,似乎多是江西当地人。但令我惊异的是鹰潭车站广播喇叭传出来的女声,她说的普通话特别标准,很像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居然有如此标准的普通话播音员,让我特别地吃惊。时间一长,困意袭来,开始我还强睁着眼睛,不一会儿竟睡着了。待突然惊醒时,发现周围的旅客少了许多。我也不知道几点了,赶紧跑到售票窗口看时钟,夜里一点零五分。我急急忙忙去问检票口的工作人员,人家说北京的列车早就驶过了。
“怎么,你没有听到广播吗?”人家问我。我说:“没听到,睡着了。”人家又说:“我们鹰潭站的播音员可棒了,是北京广播学院的毕业生。”“怪不得。”我自嘲地说,“就是因为太棒了,我听入了迷,完全放松下来,睡着了,就被耽误了。”
当天夜里已经没有开往福州的列车了,第二天中午还有其他地方开往福州的列车在鹰潭站停靠。我问自己,还要在这里继续等到天明吗,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睡一觉?于是,我决定在鹰潭住宿。
后半夜了,离开站台,我深一脚浅一脚摸黑走了约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鹰潭镇政府招待所。在前台询问,刚好一个三人房间还有一张空床位,我有幸挤了进去。同屋的两个人也是军人,辽宁省抚顺市人,在江西上饶当兵。由于困极了,说了几句话我便睡着了,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他们两个一直在说话。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早晨八点钟。洗漱后,我准备在街上买些早点吃,顺便到鹰潭镇转一转。鹰潭镇中心,其实是一条弯弯曲曲很窄的石板街道,许多小商小贩聚集在道路两旁做生意,很像现在的农贸市场,但远不如今天的农贸市场整洁规范,但是,农民菜篮子里的东西没有污染和作假,远比今天的菜篮子干净和纯洁。这里既没有柜台,也没有管理人员,乱乱哄哄,吵吵闹闹,显得杂乱无序。我身高一米八四,穿军装并戴着领章帽徽,瘦高瘦高的,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堆孩子和成年人追着我看。这是因为当地人又矮又瘦又黑,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四五,突然见到街上有个一米八多的解放军,感觉特别高大和突兀。那阵势,大概就像今天的姚明来到我们中间一样稀奇和惊叹。
我简单浏览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市场,除了蔬菜、瓜果、肉蛋交易以外,还有小百货、中草药、当地土特产等等,零零散散的还有中医问诊、说媒算卦的、正骨拔牙的摊位。特别是拔牙的商贩,整个人看上去黑乎乎的,地上摆放的拔牙工具也是脏兮兮的。面对这样的景象,我就在想,谁敢在这里拔牙?怎么也要去医院嘛!更何况,好好的牙齿拔它干嘛?当然,那时候,我还是年纪轻阅历少,这些商贩交易的对象应该都是当地的农民。人的年纪大了,难免会有牙齿不好最终需要拔掉,农民钱少,也不会因为拔颗坏牙,奢侈得跑到县城奢侈得跑到县城医院动刀钳。
我不愿像动物似的被展览,便匆匆走了一圈返回招待所。在这里既没有看到“鹰”,也没有看到“潭”,心想这地方白白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由于我在北京城里长大,很少看到乡村城镇农民现场交易,还是当兵来到云南在宜良县汤池镇街上才见到。因此对这些情景印象深刻。记得我到家后和爸爸谈起这件事。爸爸说农民很苦,买些需要的东西完全是靠自己家里的“鸡屁股银行”,即养鸡下蛋来换购商品。
说起农民养鸡,就要回到我即将转乘的开往福州的列车。午饭后,我赶到鹰潭站转车。这是一趟比较简陋的列车,始发站是哪里我记不清楚了。上车一看,车厢内坐满了旅客,他们身上的服装要比昆明开往上海那一趟列车的旅客差了许多。车厢行李架上塞满了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和油布包,还有许多竹编的大筐小筐和长长的扁担,甚至占据了车厢过道。
列车运行起来,我才知道这是一趟慢车。慢车就是大站停,小站也停,因为经常停车,运行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由于当时我也分不清楚快慢车次,以至于后悔上了这趟慢车,在车上熬时间。前文说过,白天还容易些,夜间最难对付。
十月初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车厢的窗户都在关闭状态,空气混浊,味道难闻,置身于其中,根本无法躲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有忍耐。也许是我连续几天乘车疲劳的缘故,渐渐地竟睡着了,直到后半夜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
公鸡打鸣的声音来自车厢内。也不知是哪位旅客把活鸡也带上火车了,公鸡不知是什么地方,时辰一到,便一丝不苟“履行职责”,把我们的美梦吵醒了。谁能和公鸡生气呢?车厢里的旅客都笑起来。
咣当、咣当,列车终于抵达福建省福州市,离家又近了一步。下车后,我问清楚长途汽车站在什么地方,便背上行李直奔那里。待赶到长途汽车站,才知道开往宁德县礁头镇的班车每天一趟,当天的车已经发过了。那么,我只得在福州市再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