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首页重点推荐小说《献血报名会》(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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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坐在柳处长对面一直闷头不响的付秋水开腔了:“柳处长,我倒有一个办法,既不会影响同志们下班,又能解决献血指标的问题。只是传出去不好听。”
付秋水今年四十五岁,去年从部队转业回来。在部队是副团职干部,到地方享受副处级待遇,但不安排职务。多年的军旅生活使付秋水养成了沉默寡言深思熟虑的性格。在部队时,首长一声令下,战士们雷厉风行,刀山火海也敢冲,从来不讲价钱。哪像地方上,人们之间婆婆妈妈转弯抹角,“口欲言而嗫嚅,足欲行而趑趄”。领导安排工作要苦口婆心找当事人商量,批评错误要顾及场合。上级开会研究决定的事情,会还没散下面就知道了。开始,付秋水对这些情况很不适应,而且相当反感。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一个人应该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变化,毕竟是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死抱着原有的观念不放,到头来只能使自己碰壁。他很快改变了行为方式,渐渐地赢得大家的信任。
付秋水慢吞吞地说:“我报名算一个,其余的人抓阄解决”。
会场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付秋水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谁都有可能赶上,谁也有可能躲脱,就看运气了。
柳欲飞不像已往那样对付秋水的主意嗤之以鼻。付秋水是柳欲飞仕途上潜在的最大威胁,随时有可能接替他这个处长。柳欲飞今年四十九岁,在行政处长的位置上干了六年,向上提拔已经不可能了,局里两个副局长年龄都比他小,而且干得正欢。柳欲飞本想保住现有处长的位子到退休,因为就行政处目前人员的组成情况来看,他自信还没有一个人是他的竞争对手,谁知天上掉下个付秋水,一下子打乱了他的阵脚。按柳欲飞的思维逻辑看,行政处并不缺人,局长把付秋水调来显然是一种暗示:要么是给他一个帮手,协助他把行政处的工作搞好;要么是准备以后接替他。工作上付秋水很有分寸,态度上也不卑不亢,平时不显山露水,却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柳欲飞觉得自己是处长,无论对部下做出何种亲近的表示,他们对自己仍有距离感。而付秋水却没有这样的障碍,群众关系比他融洽多了,似乎威信也比他高。柳欲飞认为,群众往往会有这样的错觉,一个人没当领导时,大家注重的是他的优点;一旦提拔履职了,又会注重他的缺点。现在同志们的眼光对自己肯定是百般挑剔:你把许多事情考虑周全了,群众会说是应该的,因为你是领导;只要有一件事情没考虑周全,群众就会有意见,他们马上会说,你们这些当官的是干什么吃的。可是天底下有哪一位领导能样样事情都考虑得细致周全?尽管如此,柳欲飞决不允许付秋水事事出头,办法就是不采纳付秋水的任何建议,你说东我就说西,你往南我偏让你向北。可惜这次不同了,报名献血成了“难产”,抓阄恐怕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否则的话,就是加班熬夜也解决不了问题。
柳欲飞眉头一皱说道:“老付提出的建议虽说不怎么高明,毕竟也是一个建议,可以试试看。我们处除了两个快退休的人外,其余八个人都要抓阄,老付也算在内,从我开始。有病不符合献血条件的人,体检时由医生决定,自己说的不算。”
柳欲飞一箭双雕。不是一提献血谁都想躲吗?用抓阄的办法把你们一个个都装进来,依次排好顺序,谁也别想溜。你付秋水想主动报名落个好名声也休想。
“陆小歌,你准备笔纸,写出一至八个顺序号,揉成八个纸团让大家抓。”柳欲飞说。
陆小歌极不情愿地找出笔和纸,在众目睽睽下做好“阄儿”。她怯声怯气地问道:“柳处长,您说这些‘阄儿’撒在哪儿,谁先抓?”
柳欲飞沉吟片刻说:“就撒在办公桌上,岁数大的先抓。大刘第一,我第二,老付第三,最后是孙里。”
柳欲飞说完了,并没有人动弹。他又着急了:“大刘,赶紧着。别磨磨蹭蹭的,打蓝球时跑步上篮的潇洒劲头到哪儿去了?”
“好,我先抓。大家看我的手气。”大刘搓了搓双手,紧闭双目胡乱抓了一个,展开一看,妈的,竟是一号!“这回不算,我的身体根本就不能献血。”他急赤白脸地说。
柳欲飞拉下脸来:“大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刚才我说得很清楚,谁抓着几号就是顺序第几,身体不好不能献血的由医生决定,自己说的不算数。让你第一个抓阄已经是照顾了,再说你又是老同志,总得支持行政处的工作。你第一个推翻,往下还怎么进行?”
大刘哑口无言。
柳欲飞见大刘不再吭声便说道:“大家继续抓阄。该我了。”
众人依次抓了办公桌上的纸团,小心翼翼地打开看。
忽然一声尖叫把大家吓了一跳。“噢,我是第八!我是第八!”陆小歌兴奋得又蹦又跳手舞足蹈。
罗顺说:“第八个是铜像”。
陆小歌一愣:罗顺你说什么?
罗顺:阿尔巴尼亚的电影。
陆小歌:我怎么不知道?
罗顺: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才吃了几天的干饭?
抓阄的结果:大刘第一,罗顺第二,柳欲飞第五,付秋水第六,孙里第七,陆小歌第八。
到底是天意。连付秋水献血也要排在我的后面。柳欲飞心里哀叹。
罗顺嚷道:“柳处长,您刚才读文件,上面不是说过去献过血的人这次可以不献吗?”
柳欲飞不耐烦地说:“过去献过血的是指来行政处以后,在别的单位献血的不算。”
“可文件上并没有这样解释。”
“我就这样解释。”
“你说的不算。”
“行政处我说了就算。”
“我去找局长!”
“随你的便,只要你还是行政处的人。”
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付秋水过来劝道:“罗顺,在咱们处能解决的就别去麻烦局长。柳处长也消消气。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和罗顺调个顺序,我第二,罗顺第六。”
“不行!”柳欲飞斩钉截铁地说,“一个简简单单的献血问题吓倒那么多‘英雄汉’,评职称、涨工资时的拼抢劲头到哪儿去了?”
柳欲飞的话既是说给罗顺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虽说是事实,打击面未免大了一些,不少人听了刺耳。
罗顺听付秋水这么说,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柳处长的话也太不饶人了,本想再和他争执几句,可又一想,真闹僵了对自己也不好,毕竟还要在行政处工作,还得听他柳欲飞的,因而也就不再言语了。
夕阳从窗外透进来,橘红色的阳光洒在人的脸上和身上,给在场的人们罩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轮廓。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看看自己的手表和手机,焦急着等待处长的结束语。
柳欲飞的模样仍然是一脑门子官司。他愤愤地说道:“献血的顺序就这样定了,大刘第一,罗顺第二。如果体检不合格,第三、第四再往前顶。今天的会开得很不理想,用抓阄的方法解决咱们处的献血报名,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耻辱。当然,这不怪大家,主要是我这个处长没当好。我也希望大家回去好好想想,都是国家干部和职工,有的还是党员,关键时刻应该如何对待。同时,我也规定一条纪律,抓阄的事不要对外面讲,传出去不好听,不光是我,大家也没面子,家丑不外扬嘛!现在,我宣布散会。”
众人蜂拥着收拾东西闯出会议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