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有一堆事，车唯一和秦静姝还是约了去医院看望张文扬和她妈妈。车唯一先到，带了粉色百合花，一包海参还是李劲松从上海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客户送的电子相框，事先请张文扬把她的照片都传给她，她给存在内存卡里，一按就能看了。

秦静姝后到，她带的是瓶装燕窝礼盒，康乃馨和紫罗兰各一束，还有一篮子水果。水果篮子里是个信封，里面有两千块现金。秦静姝深通送礼之道，对于客户要投其所好，对于下属和朋友，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

知道她境况不佳，一见面两位老友还是吓了一跳。张文扬在自己小区楼下理了个短发，毫无造型可言，近乎男人的毛寸，十五块。衬得一张脸越发小了。这些天她瘦得厉害，衣服也从以前那些文艺范的大裙子变成了一身运动服，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个中学生，只是笑起来眼角眉间已经有了浅浅纹路。

车唯一和秦静姝都是场面人，见了刘招娣热情客套一番，刘招娣精神状态不好，但看着女儿的两个好朋友打扮得体样貌出众，心里也有些喜欢，只是实在说不出话来，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几声，意思到了也就算了。

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痛恨自己，这具肉体怎么一下就变得如此迟缓，笨重，什么都做不了了，还活着干什么呀！张文扬到了这边也请了护工看护妈妈，护工姓冯，爱说话，刘招娣不喜欢她话多，但有时听着听着，也就走了神，不想自己的烦心事了。车唯一说说笑笑闲扯了一会儿，秦静姝陪着接话，过了一阵子就起身告辞了，张文扬来送。

刘招娣也想欠身表示一下礼貌，可是身体怎么也不听使唤，护工冯姐问：阿姨你是不是要小便啊，是不是要小便啊？刘招娣嘴角颤抖，说不出话，只得闭上眼睛。

三个女朋友许久没聚，这次竟然是在医院的走廊上。刘招娣被确诊后，市区医院病床紧张，她被调去了郊区的医院，好处是硬件条件不错，床位费也便宜，坏处是每天张文扬要坐足一个半小时的公车才能见到妈妈。张文扬笑笑：这样也好，我在车上也能写，现在有人要找我出书了，唉可惜就是没多少钱，要钱多得话我马上就出。

秦静姝不废话，直接就跟她说：给我们公司做宣传吧，现在正用人，反正就是写写文案发发帖子之类的，具体的我让盈盈跟你说。兼职不用坐班，一个月三千，现金。这钱也是辛苦钱，但是肯定有，准时发。

车唯一叹口气：自己当老板真好，静姝，你这样的工作还有吗，给我留着，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要去兼职。

张文扬说：我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啊，反正现在写稿收入还行，大上个月一万，上个月也有八千，这个月刚一半，我差不多写了有六千了。还行吧比以前强多了。回头我去跟你下属聊。唯一，你怎么了？

车唯一说：你现在遭难了，我不应该诉苦，不过也不瞒你们，孙天行那东西搞砸了，他们破网站发不出工资，他小子急红了眼，你猜怎么着，把房子抵押了……

秦静姝腾地站起来：这怎么行。砸了就认栽，下次再来过，千万别有赌徒心态，越投越多，最后连抽身都不能了。他抵押房子，你呢？你不拦他？房本上有你俩名字，你？

车唯一又拿着笔当烟在手里玩，轻声说：我说我支持他……

大家一时间说不出话。这时候家人不支持谁支持他，风险不跟他一起扛找谁一起扛。车唯一淡笑一声：

就说我傻呗，我就天生穷人命。反正我跟他是在一条船上，好歹我还有份工作，这段日子也是我养家，老的小的，总不能让他们挨饿。文扬，我得向你学习，看你一朵小花似的，还真能扛事。

张文扬跟她互相拍拍胳膊 ：其实你这状况还好点，起码家人都很健康……唯一，静姝，你们俩也要多保重身体，千万别把自己累垮了。你看我妈，多能干的人，要论以前，十个能干的人都不顶她一个，现在一下倒下来，连……就连小便都控制不了……我妈心里多难受，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秦静姝也感慨：真是病来如山倒，唯一，最近我听说你们对手网站里有一个猝死的，不到四十吧还每天健身的那种。

车唯一说：柳庄尼！新闻总监，素食，跑步，一身肌肉活得太健康了，结果加班到深夜，趴那里睡觉到早晨，早晨同事都来了，有一个去喊他签字，结果，人都硬了！你说这叫什么事！要说他真算是把生活搞得特别好了，身材也没得说，还上过健康杂志的。唉兔死狐悲，这些天我们都议论这事呢。

秦静姝说：多半是他天然身体有点什么缺陷，平时不知道，工作压力一大起来，长年累月熬着，忽然一下就爆发了。别说他，我妈还告诉我，就她来北京那天在地铁上，还有一个姑娘昏倒了，一问说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忙得忘吃了！我就奇怪了，我也忙可也要吃啊，不吃可顶不住。

张文扬说：我现在就这样，经常一眨眼一天过去了，才想起来就吃了早饭。还忘了上厕所的事。

另两位好友听了着实心痛，又对她劝慰一番，都不能久留，说些体己话就匆匆走了。郊外路远，两人开车各自要走将近一个钟头才能回去自己办公的地方。

车唯一开着车，心想总得想办法多帮文扬找几份写稿子的活，秦静姝开着车，心想得出去打探一下孙天行那网站什么毛病，一下子就要卖房子卖地的那真是命悬一线了，北京这种小企业多的是，可谁让自己的好朋友被卷进去了呢？

张文扬走回病房，感念两个好友对她的帮助，可惜自己实在没用，也做不到什么，唉这时就分外觉得妈妈说得对，你真是个窝囊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