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 脸色

皱眉

他的眉毛比一般人灵活，正如同他本人比一般人活络。眉毛挑起一角是惊讶：哟哟哟，怎么这样。眉毛上升下降，所谓眉飞色舞，是为描述某事到了关键时刻，说笑话就该抖包袱了。皱眉表示自己很认真，很辛苦，压力很大，伴随着牢骚：哎哎哎，人生真是……

细看其实有时那皱眉并不是真皱，只是皮肤被故意拧皱，嘴角却是上扬的。那时才恍然大悟辛苦不是真辛苦，压力也并不是很大，目的是为了炫耀，炫耀自己的辛苦和压力。眉毛不是自己皱的，是被虚荣心压皱的。

撇嘴

她薄薄的两片嘴皮，数东家说西家，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她鼻孔此时会来助威，发出长而响亮的“嗤——”。
她没有孩子，人家背后说是报应，被她知道了，就坐在门口去骂，边哭边骂，伤心了哭起来，那嘴巴撇得像个受气的孩子。

人生这世上谁不受气，但她只愿意别人受她的气，她可不受别人的。
男人死得早，对他是件好事，可以不用再跟她吵得天翻地覆。她一下老了不少，整张脸有点浮肿，嘴巴不同寻常地紧闭着，沉默了。
妹妹在城里做保姆，也带上她一起，听说没一年就嫁了老头，有退休金有房子的城里老头哎，谁不说她好命。
邻居去城里给儿子看孩子，顺道去看看她，胖了，白了，薄薄嘴巴数落的都是老头的儿女，大的不孝，小的忤逆，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她嘴巴一撇，恨不得把这些人咬碎了吃下去。

眨眼

眨眼的毛病好了没有？总有人这么打听他，也总有人回话说能不好吗，不信看看电视，这小子现在牛气得很哪。

虽然是个县城的小电视台，能做到主持人，那也就是不得了的事业了。他手里紧捏着麦克风，一口略带乡音的普通话，说洪水大风领导亲临现场，说车祸火灾无人伤亡，还说公安，说交通，说食品安全，慌得饭店老板们排队去送钱给电视台。

有天做学校新闻，回了当初的小学，大树老了，老师比树皮还老，握着他的手说：真出息了，是来报拖欠工资的事情吧。他心里忽然惭愧得很，那时天冷，老师看他光脚，把自己的袜子脱给了他穿。

他对着镜头说：光明小学的新气象……忽然，小时候的毛病犯了，猛烈地眨眼，眨得眼皮发痛，一直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