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 《一句顶一万句》书摘

杨百顺的师傅老曾抽旱烟，老詹也抽旱烟，两人抽着烟，老詹便动员老曾信主。老曾“(口邦口邦)”地磕着烟袋：

“跟他一袋烟的交情都没有，为啥信他呢？”（有交情才能信）

老詹“吭吭”着鼻子：

“信了他，你就知道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说得对）

老曾：

“我本来就知道呀，我是一杀猪的，从曾家庄来，到各村去杀猪。”（说得也对）

老詹脸憋得通红，摇头叹息：

“话不是这么说。”

想想又点头：

“其实你说得也对。”（被说服了）

好像不是他要说服老曾，而是老曾说服了他。接着半晌不说话，与老曾干坐着。突然又说：

“你总不能说，你心里没忧愁。”（说得对）

这话倒撞到了老曾心坎上。当时老曾正犯愁自个儿续弦不续弦，与两个儿子谁先谁后的事，便说：

“那倒是，凡人都有难处。”（被说服了）

老詹拍着巴掌：

“有忧愁不找主，你找谁呢？”（说得有道理）

老曾：

“主能帮我做甚哩？”（问得更有理）

老詹：

“主马上让你知道，你是个罪人。”（哎，何必呢？何苦呢？）

老曾立马急了：

“这叫啥话？面都没见过，咋知道错就在我哩？”（理直气壮地反驳）

话不投机，两人又干坐着。老詹突然又说：

“主他爹也是个手艺人，是个木匠。”（主是自己人，信自己人吧）

老曾不耐烦地说：

“隔行如隔山，我不信木匠他儿。”（如果是屠夫他儿，又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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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主是个神，有人看主是个人。

有人把人变成神，有人把神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