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从行动者变成冥想者的。除非天生的嬉皮士,和把狂乱与儿戏当圣经的瘾君子。
万晓利变得很厉害。我不只是说,这个本来多多少少有点痞性的家伙把脸转过去了,给你一身消瘦的背影。他的音乐变了,变得舒缓和收敛,变得像一个时代的挽歌,而不是他以往的那种——给平凡一点醉意,给生活一点玩笑。
我相信万晓利的变化是从内到外的,他是这一群缓不过神来的人的一个。以往,梦想是喝醉之后浮现的,我们都是这样,浪费时光是一份给青春最大胆的礼物。但问题是,即使骨头再硬,也终会明白人只有叹息自己的命。因为时代那样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摔到身体以外的地方。
在《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里,我找不到阳光下纵情的万晓利,而是在黑夜里落寞的万晓利。与其说万晓利以前的亲和力是一种歌唱,还不如说是在世间纷杂事物里的善意讥讽和高调抒情。今天的他低调得面目全非,像一个凡人在暗处点燃灯火。
万晓利永远是个人化的,尽管他不打算再过多地为社会问题伸长脖子,或者卷起袖子。他开始在时间的床第上留下痕迹,你说他逃避吗?他的丢失的主题在新唱片里一说再说,老实说,这不再是一个嬉笑怒骂的风趣者,他引出了他的13岁的女儿为他和声,他是在制造纯净。
“麻雀也好,燕子也好,孔雀也好,”这里面的平常的感动和那个斗士迪伦无关,也和那个正在衰老却对年轻女孩幽默调情的迪伦无关。他也不是孤单成鬼魂的尼克·德瑞克。但我听到了诗意的随风而去,应该是没有答案的随风而去。
歌词显得特别的平常,这一点完全没有背离万晓利的特点,相反,他的旋律却是走得更沉稳:那种在民谣素朴的温暖里闪现出来的一丝慌张感很感人。乌云压了下来,压得很低。背上命运往前走,还是释放下一切,从来没有人愿意在半路上找到什么答案。
讨论世界是不是更糟?21世纪的头几年里,全世界的人都是寻找温暖的命,不在讨论。每个人都在走,却互相看不到对方。于是,《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尽管录音大大早于出版日期,但现在拿出来正合适。
老狼那个时代的民谣是校园文化的一部分;而万晓利的民谣是成人世界的。
是鲜花盛开,还是鲜花凋零?它们都是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