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一个编辑
和其他诸位记者并列在一起,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就像无法把一个考古学者和一个好莱坞明星做比较,我这个“只谈风月”的时尚杂志记者似乎和诸位“尽谈国事”的记者没什么共同语言。
时尚杂志的记者不是跑新闻的记者,那我们是跑什么的记者?
首先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时尚杂志永远只是一个小众媒体,只为特定阶层服务,因此,在如火如荼的报刊行业里,时尚杂志不免有些寂寞,只适合沉得下、耐得住的人玩。因此你会发现,女性在时尚杂志里占据了半壁以上的河山,而男性——尤其是满怀救世冲动的男性——大抵会选择去繁忙、疲倦却刺激的报纸。讲究雕琢的时尚杂志总是自觉远离社会运动的中心,没心没肺地讨论一些跟大多数人无关的话题。
很“不幸”的是,我是一个男人,而且喜欢八卦一些政治、历史问题,但我却在一本时尚杂志里。伊拉克战争打得淅沥哗啦,美国总统大选如火如荼,南亚海啸丧心病狂,禽流感弥漫家乡……所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可能正坐在某个时尚品牌的发布会现场,或站在某个高尔夫球赛的Tee台旁,或者是在网上,看一个香港学者跟某著名经济学家互相撕扯着嘴皮……
“你们坐在高高的骨灰旁边,听家属讲那悲惨的事情”,我则坐在高高的游艇上面,听某富翁讲他如何把一台几百万的悍马从美国运回国内——即便我心里很清楚各自的任务不同,但远离历史的处境还是会让我忍不住怀疑起杂志的无聊。
不幸中的万幸是,《名牌》从诞生伊始就没有放弃过对世界大事的关注,只不过我们穿了一件时尚的马甲。我们自诩为“杂志界的凤凰卫视”,对两岸三地及整个华语文化圈的报道深度,让很多专业政经媒体都望尘莫及:
《名牌》第一次的大型选题是由我和同事胡海卿操作的,题目是《京城富人档案》。这个话题我们完全不了解,因为我们的生活圈子离这个阶层何止十万八千里,而此前的媒体报道,也基本停留在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为此,我和胡海卿不耻上问,广泛联系了北京的四大富人俱乐部,并在房产、饮食等领域找到了多位专家,来分析北京富人生活方式的变革以及发生这个变革的社会原因。
一个颇有意味的细节是,我和胡海卿在北京颠簸了近10天,白天尽出入“衣冠不整,恕不接待”的高档场所,晚上回到宾馆后却是用方便面充饥,感觉白天的采访不过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做了一场黄梁大梦。这一度被传为笑柄,但在我看来却是好事一桩——离先富人群远一点,才不至于搞错自己钱包的厚度,才不至于充当物质享受的宣言书,宣传队和播种机。
不谄媚富贵,不流于表面,不单纯展示。这三个“不原则”从此在编辑部形成了规则,使《名牌》的物质生活类报道从一开始就和已有的时尚杂志形成了鲜明的区隔。在往后的物质类选题里,从没有记者胆敢拿个媒体通稿就就来要版面。
2004年春天,澳门开放赌博业,何老大鸿燊先生一统天下的局面首次被打破。我再次和胡海卿合作,带着十二般的热情奔上了澳门这块“热土”。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我们遍访了澳门赌业链条上的所有环节,做成《赌城巨变》的大型报道。在澳门理工学院做博采研究的教授说,我们报道的很多内容,即便是像他们这样的专业人士也并不是很清楚——他肯定不清楚,因为他不能去赌博,而我们去了。
2005年7月1日,香港回归八周年,《名牌》意识到对于香港前途的讨论将会掀起新一轮热潮,因此,我和广州总部的几位同事深入香港,以“香港再起之谜”为主题,采访了包括大律师、区议员、全国政协委员、大学校长、文化名人等阶层的人士,全面剖析了香港保持强劲发展势头的原动力。这一报道被香港贸易发展局慧眼相中,被买走做了他们宣传香港的活教材。
2005年10月,太空将有两件大事,一是中国的神舟六号上天,二是全球第三位私人太空游客上天。对于一本时尚杂志而言,相关部门是不耐烦给我们提供采访方便的,而我们也很难在铺天盖地的报道中杀出一条血路。因此,我和胡海卿三度合作,选取了一个操作难度一样大、但却相对轻松的角度——太空旅游。庆幸的是,我们基本上采访到了这条新鲜生意链上的各界大佬,让《名牌》在火热的神六事件中获得了特殊的关注。
……
杂志的编辑都应该是有思想、富洞见、有情趣、不落俗的人,职业要求远远高过记者,因此,我把自己说成一个编辑,一方面是提醒自己更上层楼,另一方面就是臭美。
(注:此文发表于《南方新闻研究》,是本人为“南方报业传媒集团2005风云记者”评选所作的职业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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