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让我和你说……

——沉痛悼念慈父巴恩敷先生

爸，您真的走了么？我一直不敢相信，不敢面对，难道您从此就和儿阴阳两隔，永不相见了么？我真的不敢相信，无法面对，此刻您彷佛就在我身边，笑容可掬的望着我，彷佛说：我九十多岁了，活够本了，不能再拖累你们了，生老病死，自然现象，臭小子，别那么没出息，别婆婆妈妈的，生活还得继续，许多事情还得你去抗呢。

是，大家都说您老人家高寿了，说这是喜丧，可我还是不能接受，您应该再活十年二十年，您老有这个德行，有这个资格，您应该万寿无疆。

在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天天沈阳—抚顺来回跑，寻遍了名医，可他们都说没有回天之力。其实我知道，是您自己的安排。您一生就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当然不愿意拖累自己的儿女，所以你狠心的决计走了。可是你知道么，我宁愿我的后半生就为您的长寿而奔波，也不愿意您如此一了百了，撒手西去。

爸，您走了，当人面我没哭，我的嘴唇都咬破了，我也没哭，怕你笑话我，您不是常告诉我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么，我没哭，因为我要像您老人家一样坚强，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流泪，从来没有，一次也没见过，所以，我要像您一样坚强，我不哭！

可是，我却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恸哭了几次，爸，我太舍不得你了。

那一天，在火化炉前，小弟俊波没忍住，他嚎啕大哭，他对您的感情太深了。我强忍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老弟，不哭，你做的很好了，没有遗憾。在您卧床这段时间内，亏着他了接屎接尿，换医换药，他做的比我好，我总共就给您接过一回尿，我做的不好。

我知道您不会挑我，我知道您一定会说，各尽各的孝，有些事你做得更好，房子是你买的，看病的钱是你花的，住院、求医都是你安排的，祖国各地是你领我走的，整个家里兄弟姐妹大事小事都是你一个人扛起来的，你做的很好了。

爸，你别安慰我，不管我做了多少大事情，也不能替代我守在你病床前尽点孝道，所以，我很羞愧，很揪心，很遗憾。但再也没有机会为您老人家做点什么了，如果有来世，老爸，我还给您做儿子，我再来补偿对您老尽孝不足的缺憾吧。

老爸，我真的对不住您，虽然多少年来我一直苦苦撑着，求医问药我默默努力着，就想让您和母亲度过幸福的晚年。那一年，您在老房子里，身体不好，有人对我说，老爸越来越弱了，我们要有点思想准备，当时我就大发脾气：准备什么？老爸没事。那时我就想为你换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可是当时我实在经济条件不允许，你的大孙子在国外留学，你小孙在读高中，后来我缓了缓，挣了几笔稿费和课题费。我一直开着一辆旧车，曾有过闪念换台车开开，但你二儿媳立即说：换什么车，应该在筹筹钱给爸妈换个房子。遂即我们就张罗给您买房子，装修的事，终于让你住上新房子了，转眼间您已经在新房里住了五年多了。可我还是遗憾，如果在早些时候给你买房子，让你多住10年，20年，那该多好！

老爸，我真对不住你，在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我一直不敢面对您老终有一天要离开我们的事实，我想方设法，苦苦撑着，与其说我苦苦奔波，苦苦撑着，毋宁说我在逃避，在逃避根本无法逃避的现实——死亡，彷佛有了我撑着，您就会长命百岁，您就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爸，其实我很累，累的心烦躁，累的焦虑，每次回抚顺都会莫名奇妙的的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发火，觉得他没能按着我的要求的那样照顾好你，其实他们每个人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是我内心里太焦虑了。

爸，不管怎么说，我也感到我太对不住您了，自从年初我把你送到老干部病房住了一段院，大家守着你，感觉你好了许多，听妈妈说你后背开始长肉了，你开始要东西吃了。当时不惜花高价雇佣专业的护工来护理你。可谁照顾你也不如儿女在身旁伺候啊，所以后来我们还是决定要八个儿女轮值照顾你们二老，天天都有你的儿女陪护你护理您，您该感觉很幸福吧。

但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这段时间，由于工作的原因，很多时间都在外地奔波，我多少有一些懈怠了，如果我始终保持紧张的状态守护在您身边，也许……我懈怠了，我真对不起您…….

原来保持的每星期回抚去看你，没坚持的很好，那天我因出差居然差不多十天没去看你了，妹打电话来说您不怎么说话了，我知道您想我了，我知道你要有许多话要和我说，我急匆匆赶回去，当我来到你床头前时，你一直紧锁的眉宇舒展了，我知道你最信任的就是我，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你的主心骨，你一看到我你就什么都不怕了。记得那天坐在你床头和你说许多话，我告诉你我专门写你的书已经出版了，上面讲了你一生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故事，都是你没事的时候偷偷讲给我的，我告诉你不怕，有这么多儿女守着你，还有你二儿子。我和你说有你二儿子在，什么都不怕，天塌下来二儿子也会把它扛回去！你什么事情我都会做好。你平静地点点头，彷佛还想问我什么，我知道你想问你过去偷偷安排给我的事情我都做好了么，你还想问落叶归根，你的墓地方面的事情。其实我在已经安排妥妥当当，我已经去巴氏祖坟多少次了，祖坟坟契手续早已经办理妥妥当当，不论是老祖坟，还是太爷、爷爷的祖坟都被保护起来，四周栽上了松树。您的墓地是我亲自选定的，在爷爷的右下角，和三伯父的坟相对应，石棺也是我选的上等雕花石材……

尽管我已经安排妥妥当当，但，我还是不忍心对您说，因为，我始终在逃避，逃避您离开我们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我只对你说我只说了，有二儿子在，你什么都别怕，有二儿子在，你什么都放心。

其实，你什么都懂得，我只要站在你身边，你就放心了，你一直最信任我。

那一天，你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猜出来的，你说：你早点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爸呀，你从来都是那么惦记我，从小就担心我，我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孩子，所以你老总是挂牵我，让您操了太多的心。我还顽皮说：你从小总是打我，可我现在是不是很成才，很孝顺啊。许多年前我顽皮的和你说这些话时，每次你都怪嗔的说：棍头出孝子！那一天我又和你顽皮起来，你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我看到你平静的脸上露出一缕微笑，那表情分明是笑着对我说：棍头出孝子！

那天我和wangling回去看你，我刚刚请了医生，准备第二天给你输液，可我刚刚回沈阳，弟弟的电话就来了，你不等了，你不愿意再麻烦我们了，老爸，您太见外了，爸，真舍不得你。

爸，这三天，我一眼没和，老老实实守在您的灵前，默默的为你烧纸，为你守灵，夜深的时候翻出来你早年的日记，一本90年代的日记中，居然第一篇就记着那一年你害了一场大病，脑出血，因为单位效益不好，看病的几千元费用全是二子俊宇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销云云。这些事您还记得，那不是太应该了么，您老不是常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能如此，况且人乎？

您老常说：前30年看父敬子，后30年看子敬父，这几日来为你守灵，看望你的人太多了，其实更多的都是冲着你老的人格和威望来的，恒yue特地从北京赶回来，恒fei因和俄罗斯谈判无法脱身，叫侄媳妇从北京赶过来，你大孙子早早从北京赶回来，你二孙子从成都赶回来，你三孙子也回来了，你小孙子在武汉读大学，急得不得了，因为怕影响学业没让回来。还有你那些外孙子，外孙女和外重孙子，外重孙女，四五十号你的子嗣都回来了，都回来陪你了，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二孙恒亮给你生了个重孙女，这丫头没满月居然会游泳了。

记得你小时候总是夸小弟楷书和隶书写得好，小弟为你写了个隶书千字文，放在墓室里给你带去了。你的灵牌是小弟亲自写的。你总说我的书法不够扎实，我只好写了个龙飞凤舞的草书，裱好了和小弟的书法一同给您带去，还有那本里面写您的故事的书也给您带去了。您一直以来就好喝一口，我给你带去两瓶20年的陈年老酒，没事就喝口吧，有机会我还会给你带酒，有空陪你喝几口。

我还要告诉你，阿吉堡子原来的土道改成水泥路已经修完了，十月一还紧锣密鼓的修呢，我知道你就等着这条路呢，我们的特地从上章党沿着这条新修的水泥路开进你的出生地阿吉堡子，然后才进祖坟，您老的心愿我一一都给你达成了，您该满意吧。

这几日，我一直守着你，把你送走了，我一直在妈妈身边，帮妈妈收拾东西，妈妈很舍不得你，但她很刚强，你的后事妈妈一直关注，她所提出的要求和想法我们悉数都满足了，妈妈就是要好好的送你。妈妈一直没哭，可那天半夜，你二孙子亮亮赶回来时她终于引不住痛哭起来。

她舍不得你，你不放心她。但，爸，你放心吧，那天送你回来，我们全家姊妹八个开了一个会，妹妹在二老对面屋，三弟一直跟着二老，小弟和大姐都离二老不远，此外我们还决定你走后轮班陪妈妈，一天也不空。我们会加倍的孝敬母亲，让她幸福的度过晚年。

这几夜我就睡在你的床上，小的时候，你对我这个淘气的孩子一直很严厉，加之孩子太多，我几乎忘却了你小时和我亲昵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一向失眠的我躺在你睡过的床上居然睡得格外的踏实，那感觉彷佛你在我儿时搂着我入眠的感觉一样……

老爸，我知道，你一直并永远会和我们在一起的。

爸，儿想你…… :(

不肖之次子巴俊宇泪写

2014年11月1日夜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