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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欧阳德彬长篇小说《夜茫茫》第三章第四节)

(2014-05-23 17: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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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四节

鱼须似

张潮也

管它什

情感

分类: 中篇小说


  回家过年那几天,张潮见到了高中的好友绒。那时候绒就说,其实自己该叫司马大绒,名字里省略了一个字。可无论他怎么狡辩,也难逃同宿舍男生们给他起的外号“鸡巴绒”。也难怪,他是个早熟的男孩子,总是在晚自习后的宿舍提起女人,还喜欢赤身裸体走来走去,有意袒露那片乌黑油亮的茂盛丛林。看到没,这就是“挪威的森林”。他指着自己的下身得意洋洋地说。他焦黄的胡须沿着嘴巴长了一圈,鱼须似的。《挪威的森林》是他那时候读的一本书,课上读时被班主任逮住,当场撕了个粉碎。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人民教师义愤填膺地说,上课不好好学习,净看这些不健康的书籍,这是敌人卑鄙的文化渗透,你们这些熊孩子太年轻了,懂个屁。绒数学和物理出奇地好,语文却特别差,总是不及格,语文老师常说他的作文思想不健康,立意不鲜明,结构不清晰。直到现在,张潮也没弄明白,思想还分健康不健康,落后与先进。

  那时候绒喜欢写诗,有天晚上绒在宿舍拿出一个皱巴巴的软皮本,让张潮看他的诗。那些诗多是关于女人,让张潮崇拜得五体投地,认定绒以后肯定能当大作家,比语文课本上郭沫若的诗好多了。张潮在城里也结实过不少所谓的诗人,动不动就慷慨激昂,歌颂中国梦正能量,要么就是看不懂。绒悄悄对张潮说,他喜欢生活委员玲,他说她是个骚货,在食堂发馒头的时候老是朝他笑,用眼里的钩子勾他,还请他吃了一块鲜红的豆腐乳,夹在馒头里,汁液鲜血一样哩哩啦啦流到地上。若在现在,张潮大概会指责他不该轻蔑女性,这个社会阴盛阳衰,女权主义正大行其道。那时,张潮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绒喜欢谁就骂谁,骂正是他喜欢的方式。玲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脸蛋漂亮,发育得好,又会打扮,身子总是显山露水,刚上高中就学会了扭着屁股走路。

  这些诗就是写给她的。绒说。

  她看了吗?

  看了,看完就跟我去了学校后山,靠着一棵大柳树做了一次。

  啥滋味?

  这种事,要亲身体会才懂。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星期六中午,学校召集全体学生操场集合。炎炎烈日下,几名体质孱弱的女生陆续昏了过去,校长依然站在教学楼屋檐的阴凉下慷慨陈词,大谈学校风气。也就在那天,绒和玲被开除了学籍,原因是有人发现玲在自来水管旁边帮绒洗头,随即报告了校长。绒把头伸到水龙头下,玲帮他揉搓,满手泡沫。校长虽然身材瘦小,却声若洪钟,两眼放光,手势越来越快:现在高考在即,有些学生道德败坏,目无校纪,造成恶劣影响……台下教导主任带头喝彩,雷鸣般的掌声响成一片。

  在老家再次见到绒,彼此都已过而立之年。饭是在绒家吃的,一进寻常的农家小院。红砖平房,水泥包皮,朝街道的那面贴了白瓷砖。围墙是残砖垒就的,大概是盖房子剩下的边角料。院子里靠墙拉着一张网,罩着一群咕咕叫的芦花鸡。绒见到张潮,便紧紧握住他的手,嘱咐他老婆抓只鸡杀了做辣子鸡。他老婆低眉顺眼地应允,抓鸡做饭去了,看得出来,是个贤良的农村妇女。

  绒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胡子大概好多天没刮了,蜷蜷曲曲堆着,一丛乱草似的,遮住了嘴。

  他们自然谈起高中时代。张潮不想提及绒被学校开除的事,怕惹他伤心,毕竟那时考大学几乎是唯一的出路。绒自己却提起那事,语气却很平淡,带着一种参破世事的忧伤。

  张潮说自己那时就很崇拜他,觉得他以后准能当作家。

  绒说早就不写了,他说这个时代太虚伪了,容不得人讲真话,也见不得人有真感情。现在种种地,还自学了兽医知识,农闲时给猪狗看看病。大儿子上小学了,小儿子刚会跑,都需要钱。绒说他挺喜欢当兽医,跟禽兽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轻松得多。绒说你那时也爱写啊,现在咋样了。

  现在也爱写,写过几篇小说,都被编辑退了稿,说是格调不高啊,人物形象不鲜明啊,叙事结构散乱啊,没有正能量啊,不符合四项基本原则啊,总之理由五花八门。有的干脆泥牛入海,没了回音。大学是考上了,那点可怜的艺术天分也被磨灭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能写点新闻,照着上头下发的通稿写,不能随意抒发。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有了写作的条件,那才真的是不得了,你是天生的艺术家。张潮喝了口酒说。

  绒说不谈写作的事了,蛋疼。

  绒说你也该找个女人了,好照顾你,上高中那会,你的床铺总是最乱,跟猪圈似的。你从不脱袜子,嫌麻烦,有次你终于把袜子脱了,往床上一丢,竟然立在了那里。绒乐呵呵地说。

  女人?谈过,不合适,就再也没谈。谈不好反招来怨恨,麻烦得很。倒是每次回来,老爹见我便骂,说我三十多岁还吊儿郎当光棍一条,让他在村里被人戳脊梁骨。若我不是用套子套住,我的娃手拉手可以围着河沟村转一圈啦。

  绒被张潮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水杯打翻了一个。他也不管地上的碎玻璃,夹着烟继续跟张潮聊天。

  那时,你很努力,天还没亮你就去教室晨读了,你保管着教室的门钥匙。

  不努力哪行,我们这些贫下中农,改变命运的道路实在狭窄。张潮喝了一口茶,残流顺着搪瓷茶杯流到木桌上。

  你倒是可以改变命运,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当上了大记者。

  改变个屁啊,要想在心里保持片净土,还不是总得逃。

  那时候你总说你的梦想在远方,你找到梦想了么?

  哪有什么梦想,只不过自己骗自己,跟打飞机一个道理,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关于未来的谎言了。我要活在此时此刻,我要寻欢作乐。张潮端起一次性纸杯里的白酒,一口闷了。

  对了,玲怎么样了?我想着你俩会在一起。

  玲,那个小骚货,只不过是钓我,跟钓鱼一样。刚被学校开除那会我们还常约会,见面就干。没过多久,她就嫁给了干部。

  干部?哪来的干部?

  咱们班的王胖子啊。他爹是县民政局局长。

  哦,上课老睡觉,放学跑去饭堂比谁跑得都快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长得跟猪似的,当然也考不上大学。高中一毕业,他爹就把他安排进了机关,娶了美女做老婆,现在还评上了什么委员,劳动模范,全县十大好人,反正头衔一大堆,看起来真是不得了。那次玲帮我洗头,就是他举报的,他知道校领导那时正愁没典型可抓。

  不谈这些鸡巴事了,来,吃鸡吃鸡。绒伸着宽厚粗糙的手掌。他老婆把好大一盆热气腾腾的辣子鸡端了上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也是我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被开除的那天深夜,悄悄去了空荡荡的校门口,朝着学校招牌撸了一管。看着乳白的精液发着叉从招牌上流下去,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跟做爱的快感相似又不同。绒就着辣子鸡喝了几大口酒,胡须上也闪着亮晶晶的几滴。

  你亵渎了学校?亵渎了教育?

  既然不被容纳,何妨亵渎?

  高中老同学十来年没见,自然很多话说,酒也喝高了,张潮就和绒一起睡在主卧的床上,还在交谈,只是两人的话语都已含糊不清,宛如自言自语,又像梦呓。绒的老婆自觉带着孩子到偏房去睡了。

  张潮身体是晕了,心却很清醒。他也想跟绒一样找个农村姑娘,厮守在一起,管它能不能沟通,管它什么文化不文化,思想不思想,让那些负担全滚蛋。鸟城的夜让他睡不安稳,老做恶梦。在这乡村的夜晚,躺着另一个大男人的床上,他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才发觉大地无际银白,院子里的枣树已是玉树琼枝。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似要埋葬一切,又像孕育新生。张潮便踩着齐膝的雪,一步一步回自己的村子。身后脚印随即湮灭,举目四望,但见旷野无声,无际雪白。

  过完年回到鸟城,张潮收到绒的短信,问他今年过年还回不回去。张潮说不回哪行,自己是那候鸟,春天飞到鸟城,年底就北归。绒说带个女人回来,了却爹娘心愿,他们种地很辛苦,只有狗日的才说农民最幸福。张潮说看看吧,或许今年可以遇到,或许永远遇不到,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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