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棉鞋

过完春节，返城那天起床的时候，发现一双千层底绿花面的棉鞋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柜上。准是在家时母亲见我穿着皮鞋直跺脚，才就着淡黄的灯光做了一双。母亲手工活做得快，给人运指如飞的感觉。我拿在手里端详，均匀的针脚围着鞋帮走了一圈，鞋帮柔软，里面全是吸足了夏秋阳光的棉花。看看窗外，地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尽。日上三竿的时候，肯定泥泞满道，便把棉鞋装进了背包里。

到了赖以生存的城市，独自在出租屋里读书写作，日子充实而惬意。一天晚上，房间里春寒逼人，想起了那双棉鞋。打开背包，那双鞋便恰如其分地裹住了我的脚，简直是天衣无缝。柔柔的，软软的，如母亲的手在轻轻地抚摸。没有谁比母亲更了解我的脚，包括我自己。她有比测量师更高明的技艺，测量师受制于仪器，母亲不凭借外物。从小到大，她给我做的鞋总是大一分太松，小一分太紧。她用一名乡间妇女的心灵手巧，一丝不苟地缝进了温暖和疼爱。母亲总是用柔软的绒布和自种自收的棉花做鞋面，棉鞋面胖成了弥勒佛的肚子，而绒布往往是五彩斑斓的。

童年时，曾因为自己棉鞋的花色过于丰富而遭到伙伴们的嘲笑。有一次，二狗指着我和弟弟的脚，瞧，那俩傻小子，穿着娘们穿的绣花鞋。过了几天，化雪了，西北风在槐树梢鬼哭狼嚎，二狗穿着一双黑棉鞋，冻得直跺脚，抱怨着大脚趾生了冻疮，皱着眉头苦天骂地。我和弟弟哈哈大笑起来，不约而同地探出我们的“绣花鞋”，哈哈，我们的棉鞋像太阳。

（二〇一〇年三月九日夜，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