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
(2010-01-29 21:55:51)
标签:
短文欧阳德彬情感散文文学文艺艺术 |
分类: 现代散文 |
故乡的年
年走近的时候,那个鲁西南的小村会渐渐热闹起来。大年三十中午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拉开年的帷幕,从村东沿着村中央的土路走到村西,无处不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溜街的狗们在鞭炮声中吓得到处乱窜,鸡鸭鹅钻进了窝里,只露出个半个脑袋不安地向外张望着,黑黑的圆眼睛盛满惊异和恐慌。狂歌的鞭炮不仅吓跑了怪兽,还吓坏了村上的狗家畜和家禽,它们大抵是不过年的。这天对于它们,或许别有一番意蕴。
放完鞭炮,肥滚滚的饺子出锅,先从大锅里盛出三大碗,用于祭祀神灵和祖先。父亲先把一大碗放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双手合十,闭合双眼,默默祈祷着。虽不知道他盈盈嗡嗡说些什么,我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请天王爷保佑新的一年里一家人平平安安,两个儿子学业有成事业有成之类。小的时候,看到父亲毕恭毕敬地敬神,我和弟弟躲在他旁边咯咯地偷笑,觉得那样子真是滑稽可笑,俨然走街串巷的马戏团小丑。父亲大概一心敬神,早已物我两忘,对我俩的偷笑好像从未发觉。敬完天王爷,父亲双手端起另一碗饺子敬灶王爷,一样的神情。最后,他把第三碗饺子轻轻地放在堂屋的古旧香案上,那上面供奉着祖先的灵位。那些精致的木牌,密密麻麻地用细麻绳挂在斑驳的红砖墙上。敬完了神灵和祖先,父亲把那三碗饺子悉数倒进锅里,用勺子搅拌几下,再盛到每个家人的碗里。待父亲把细枝末节都做得面面俱到,我俩长久的等待终于换来了饺子的喷香与温暖。
吃过午饭,我和弟弟口袋里塞满了鞭炮,大拇指和食指各捏着一根从堂屋香案上偷拔的香火,朝着村东小河溜达着去。沿途路上碰到牛屎猪粪,只要尺寸和硬度符合标准,便把一只鞭炮深深地插进去,用香火引燃捻子,捂起耳朵便跑,躲在远处,看着那朵盛绽的粪花,心中很是惬意,难免会手舞足蹈一番。倘若大粪崩住了人,他们大多数是不会生气的,大年三十生气,不吉利,这是人人皆知的。顶多笑着骂一句,呵,今天便宜了你俩小兔崽子。
暖阳洒在村东小河边的土地上,即使衰草离披,枯木萧索,也丝毫没有凄凉的味道。那条小河早已结了厚厚的冰,河面上有冰上戏耍的孩童。他们大多脸上冻得通红,有的小脸还像冻坏了的番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戏耍的酣浓兴致。我和弟弟便融入了冰上的人群,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用石头把冰砸破,把手伸进冰水里抓那些被冻得半死不活的鲫鱼,如果运气好,是可以捉住十几条的,晚上便多了一碗大葱炒鲫鱼。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捉的鲫鱼,劳动的美丽,便在童年的心里扎了根。放鞭技术高的孩子把鞭炮从冰窟窿投进水里,轰隆一声闷响,冰下一团暗红,那孩子脸上的自豪无与伦比,咧着嘴嘿嘿笑着,门牙暴露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不久,一辆绿漆斑驳的火车,会从万籁俱寂的午夜驶来。所有的琐事和书本一起合上,束之高阁。一列火车驶向故乡,这将是一次逃离,一次回归。
(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九日夜整理旧作,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