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孤独者的乐土》,我在洛阳诗歌研讨会上的发言
(2009-12-19 00: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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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现代散文 |
诗歌是孤独者的乐土
一个春天的夜晚,我从洛河边的牡丹园走过,看到几枝牡丹已经打开了花朵。大多数的只是花苞,还在等待晨露把它们叫醒。
我蹲下身,眼前是一朵身着白纱的牡丹,它丝毫没有寂寞花开无主的凄凉,只是在月光下尽情舒展,把积聚一年的姿色在短短几天内绽放。在属于它的春夜里,它正对着我微笑。即便无人观赏,它也不是寂寞的。夜已经很深了,空气中的幽香,缓缓弥漫,氤氲透骨。我已经在生活中沉睡多年,直到碰到它,它无瑕的微笑把我唤醒,我才发现自己的幸福。在这遥远的,没有被浮躁和烟尘污染的夜晚,在它淡淡的微笑里,忘却了自己。
我该如何描绘这份诗意的感觉?那朵花的表情,翠绿的叶子一般闪烁,阳光下的麦田一般温暖,奔涌的河水一般活跃,斟满酒的杯子一般充盈。
许多天过去了,那朵牡丹凋零了,却在我心中绽放成了一首永不凋零的诗歌。
童年时,我有一个梦想,长大后成为一名流浪的诗人。梦想中的生活应该是这样的:骑着骏马驰骋在草原,仗剑游历在名山大川,背着双手行吟在远方的河畔。
许多年了,我做着诗人的梦。梦中,我徒步行走在蛮荒的边陲、神秘的沼泽、浩瀚的沙漠,希望孤寂能帮助自己领悟命运。梦中,所有的事物都富有诗意。生活中,我迷上了梦幻和现实的交汇。我生于齐鲁,扎根河洛。独处洛阳的日子,诗歌从旧书中跳出来,围拢着我,向我展现它的力量和多姿多彩的美。
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世界!孔雀绽放着五彩缤纷的羽毛,树木放飞着黄色的翅膀,河流哭诉着它的忧伤,喜鹊诉说着它们已经坠入情网,白园里的碑石和鲜花交融成温馨的庭院。
当一只小鸟打破黑夜的沉寂,孤独的夜行人看到了辽远的曙光。当彩霞在田间衣袂飘飘地起舞,农夫忘记了手中的犁杖。当太阳在青春的屋檐上张望,一个女人的名字变得无法隐藏。当长发遮掩了娇美的容颜,酥软的恋人在真心的亲吻下颤抖。当故乡的瓦罐在老井上破碎,异乡人在一片黄叶中照见了自己的童年。当雄鹰展开羽翼遮掩天空,勇士划着没有桅杆的旧船穿越大海。当田野展现绿色的寂静,形只影单的人把大地上的树木当做兄弟。
到处飞扬着诗歌!诗人们快意于这些光怪陆离的奇妙幻境。因为感受到了真正的美,李白凝视夜空的白玉盘,海涅倾听夜晚至美的歌吟,歌德沉醉于迟暮之年的恋情,爱默生瞩望雪原上的天空,惠特曼咏赞月光下的生灵,博尔赫斯抚摸庭院里的树木。
无法追溯诗歌的本源,当盘古开天辟地,因天地澄明而忘记手中的斧头,当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手牵手告别丢失的乐园,此情此景,本身就是诗歌。哪里有水,哪里有草,诗歌就会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
在遥远的乡村,爷爷多次用摆在堂屋的红漆木盒伪装自己,咬着纸卷旱烟,琢磨着躺进去的最佳姿态。他是慎之又慎的,生命里没有哪场仪式更加盛大。他终于没有自己躺进,父亲和叔叔们把他抱起,把一个白发苍苍的孩子放进红色的摇篮。我伸头注视了他一眼,他的前额出奇地平静。在那一刻,我心中有个念头清晰毕现,再也无法遮掩,经历过战乱、流亡、饥荒、瘟疫,干了一辈子农活,养活了五个孩子,从没上过一天学的爷爷是一位诗人。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到他。我只当他出门远行了,消失在寒冬的沉沉夜色里,去了属于诗人的天国。
诗歌是不可定义的,就像许多伟大的事物不可定义一样。一些文化排骨般的理论,限制着诗歌的疆域,诋毁着神圣的汉语言。如果鸟儿在飞翔,它本身就是翅膀;如果有人用灵魂写下诗句,他自己就是诗歌。
生活在牡丹之都,牡丹是诗人的象征。那灰黑的枝干,经过了烈火的历练。它的倾国倾城,不仅在于雍容华贵的姿容,更在于凌寒绽放的气节。在寒风中微微一笑,便生出千娇百媚。花朵只是柔弱的表象,枝干深处铁骨铮铮的生命力才是实质。许多诗人来自乡村,漫步在城市的边缘,也许世俗的财富比银河和太阳还要遥远,可我惊喜地发现,他们的诗歌忠实于自己的灵魂,没有去歌功颂德地媚俗,没有把伟大的汉语言变成一系列死亡的文字符号。春天来时,他们化身为一朵牡丹;秋天到了,他们甘愿作一片黄叶。
我写下的诗不多,因为我怕自己尚且粗糙的语言,稀释了眼前美妙的诗意。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领悟诗歌的真谛,它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诗歌像春风中的牡丹一样,绽放在长满神圣和隐喻的河洛大地上。
谢谢大家!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洛阳,洛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