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蝴蝶飘落的雨后

这场夏雨是什么时候止息的呢？早晨醒来，迎着东方白灿灿的阳光，我不禁自问。自问是不由自主的，也是徒劳的，因为今天是难得的周末，昨夜舒舒坦坦地一夜酣眠，当然不知雨神是何时把雨幕拉走的。

刚走几步，院子里的一大片石竹花铺张开来，枝叶如苕，纤细而青翠，枝头顶着粉红色的小太阳。据说这是一种芳华长久的花，天降春露时便打开花朵，直到秋风四起才默默凋零。白色的蝴蝶落叶一般跌落进花丛里，不过那跌落是轻盈的，忽上忽下，翩翩起舞的仙女一般，好像永远都不会着地。这白色的精灵来自何处呢？我想它们是拉着最后几滴雨的尾巴，从天际坠落的。然后以翩然的姿态在芳丛起舞，就像当年的七仙女入凡间的山溪入浴。它们比人们更懂雨后的清爽与纯粹。小时候，淘气的我在油菜地里捕捉蝴蝶，蹲下身子潜伏在花朵繁盛的地方，见一只白蝴蝶栖落在一朵油菜花上，陶醉地吮吸，全然没有觉察到身边的危险。我用大拇指和食指倏然抓住了它的翅膀，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它身着白衣，纤细的腿旋转的风筝一般转动，眼神也是惊魂未定的。弟弟跑来，在我手腕上打了一下，它飞走了，飞到远处去了，我知道它再也不会回到此处了。咱妈说蝴蝶的鳞如果飞到眼睛里，眼睛会瞎掉的，弟弟说。他漆黑的大眼睛里盛满惶恐。我立时也吓了一跳，把手指上沾着的一些鳞用脚下的泥土洗掉了。许多年了，弟弟惶恐的大眼睛时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那瞎人眼目的传言，如同偈语，使我对过于美好的事物望而却步，不敢过分靠近。

鸟儿是蝴蝶的伴奏师，环顾四周，却搜寻不到那些奏乐的精灵栖身何处。此时的鸟绝非我童年时候的那只，为什么对我避而远之呢？难道它们真的深知我童年拿着弹弓，害得它们家破人亡的劣行？我不禁汗颜了，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慰藉它们的麦粒和玉米粒，便把半块馒头撕成碎片放在鹅卵石小径上。

我退到屋里，立在窗前，远远地看石竹花丛中的蝴蝶起舞，听鸟儿伴奏，不敢靠近。

（ 二〇〇九年五月十六日，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