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黄时节最动人

　　中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的心一震，打开门，果然是父亲，父子同心的传言并不假。他的有些自然卷的花白头发循规蹈矩地趴在额头上，嘴角上挂着微笑，神态和以前并无二致。那深黑的裤子，深蓝的短袖，右手提着的那只藤条编织的篮子，都是属于一个十足的乡下农夫的。以前给他买的衣服，他就是不穿，便不再勉强他了。

　　我看到他古铜色的额角生长着几滴汗，就像鲁西南家乡的庄稼地生长了几棵杂草，我一阵心疼，赶紧把他让进屋里。搬来竹椅和风扇，让他坐下，把风扇放在桌上，调了适当大小的风，把风扇对准他。他还是淡淡地笑着，我把抽屉里的好茶开了封，给他泡上。我用眼神示意爱人去给他捶背，她心领神会了。

　　小彬，咱院子里的那两颗杏树今年又丰收了，你妈让我给你送了一些来，他说着，把藤条篮子往我这挪了挪。那篮子杏，鲜黄先黄的，个个饱满，我知道，这必定是父亲踩着杨木板凳，摘得树枝尖上向阳处长大的好杏。我赶忙拿起一个，杏光滑洁净，必定是母亲事先一个个精心清洗过的。贪婪地咬在嘴里，陶醉地眯起眼睛。“嘿嘿，你吃东西时，还和小时候一个样！”，父亲笑得更灿烂了，露出几颗被旱烟熏黑了的牙齿。父亲的笑，带着鲁西南男人的温和憨厚。

　　父亲好酒，中午爱人做了几个拿手的好菜，我去量贩买来好酒。我们交谈着一些琐事，还有棉花的长势。我的眼前，也浮现出家乡土地上那无边无际的棉花世界来，父亲在棉花地里微笑着。散掉酒席的时候，父亲已经半醉了，窗外的天空也黑了起来。父亲来了，爱人自觉地睡在冷宫。她知道，我是要和父亲睡在一张大床上的。我幸福着，陶醉着这位中原女子的善解人意。是呀，要不是当年被她的心灵深深陶醉，又怎会呆在这离家千里的中原古城。看来，她这条美丽的情链，是注定要索我一生的。当然，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并且乐此不疲。我执意要给父亲洗脚，他也没拒绝，依然嘿嘿地笑着，露出几颗被旱烟熏黑了的牙齿。两个鲁西南大男人，并排平躺在大床上，我抓着父亲的手腕，倾听着他不紧不慢的诉说，好像，我从未长大，他也从未老去。

　　第二天早饭时，我对父亲说要多逗留几天，我陪你一起去观看这座古城的名胜。小彬，你也知道，你妈胆小，我怕她晚上害怕，我得走了，父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旁边坐着的爱人禁不住笑了起来，父亲也嘿嘿地笑了，又露出了那几颗被旱烟熏黑了的牙齿。

　　吃过饭，父亲走了，我送他到火车站，给他买好票。在站台上，他回转身用手示意我回去。我凝视着他，他的有些自然卷的头发循规蹈矩地趴在额头上，嘴角上挂着微笑，神态和以前并无二致。那深黑的裤子，深蓝的短袖，右手提着的藤条编织的篮子都是属于一个十足的乡下农夫的。他还是淡淡地笑着，裸露着那几颗被旱烟熏黑了的牙齿，哦，我的父亲。

　　（二○○八年五月二十九日1:46:55，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