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

　　那天，我来到烟厂职工宿舍的时候，小王正把一只本厂产的香烟吸得吱吱唧唧，好像在吮吸一根冰棒。宿舍像乡下烧锅时的厨房，早就成了烟气的天下，这个“烟鬼”，再这样吸下去，准把火警招来。我看到灰白色的烟从窗口往外飘着，刚飘出去，就成了云。

　　“真是个烟鬼！”我被烟熏得努了努鼻子。

　　“主任大哥，你说咱们厂生产的烟全国著名么？”小王扭着头问我。灰白的烟缭绕在他的头顶，他二十二岁的头发也好像变成了灰白色。

　　“那是当然，不仅全国著名，还远销海外。你怎么这么问啊？”

　　“没什么，还想问问，咱厂职工购买自己厂里的烟，是否可以优惠？”他的眼睛大睁着，炯炯如暗夜里的大灯。

　　“哦，你想买烟，对本厂职工是有优惠政策的，打八折。”

　　“这就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很显然，他对这个折扣很不满意。

　　小王是今年即将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实习完就要转为本厂正式职工了。小王的大学就在本市，是我和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在学校招聘的。那天，从密密麻麻的应聘大学生中，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他举着简历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是棕红色，我断定，他必定是一位年轻的大烟民，对香烟的感情很深，便优先录用了他。后来谈天时得知，他在男生宿舍外号“烟鬼”，真是年轻有为。他常在宿舍大肆自我吹嘘，说自己一天吸烟两三盒，有时还会吸五六盒，无人能比，是真正的“烟鬼”，上辈子就是吸大烟的。

　　“怎么了，小老弟，有啥烦心事，给大哥说说！”

　　“也没啥，还是毕业论文的事，我的导师上星期给我发短信，说我论文没通过，还提起听说我在咱们烟厂工作。他是个十足的 ' 烟鬼 ' ，我也知道啥意思，便从商店买了一条咱厂的高档烟给他。今天早晨又给我打电话，说我的论文还有几个小错误。”

　　“哦，知道你刚参加工作，经济紧张，我借你三百到前台买烟，给你盖章证明你是本厂职工。”

　　小王道了声谢谢，急匆匆出去了。

　　过了几天，我在楼道里碰上了小王。

　　“我的毕业论文终于通过了，其实，我没有修改一个字，就他妈通过了。”

　　“烟鬼，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抽烟，怎么？黄牛不吃嫩草了？”大李走了过来。

　　“切，以后再也不要叫我烟鬼，其实，在烟的世界里，我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小王一脸平静。

　　从那天至今，我又到职工宿舍视察了几次，在小王的房间，竟没有闻到一丝烟味。烟鬼这个称呼，也再没听人提起过。

　　（二○○八年四月二十七日，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