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是武伯辉和武儿。

“还没睡吗？”楚文竹打开房门，将二人迎进来。

楚笑笑看着深夜里，那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年人，那个神态似曾相识的老人，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就觉得亲近的老人，那个有着倔强而精明眼神的老人，那个此刻正动作缓慢的的朝她走来的老人，笑笑的头开始有一点的晕眩。

一时间，她好像有些不适应整个环境与气氛，而她的眼光却在不知不觉的放柔和。

这几步的路程，很近很近，可于楚笑笑，于楚明辉来讲，这一种都似走了几百年。

这种相聚是她二十四年来的期盼，可此刻楚笑笑的心跳得慌乱。

对方行至笑笑的床头，蹲下身，然后微微张开嘴，颤抖着声音说：“笑笑，你醒了？感觉还行吧？”

笑笑思绪有些混乱，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蹲在她面前的老人就是她在梦里描述过千万次的那张脸。

多少年严寒酷暑里，她曾幻想过与父亲见面的情景。

可一旦出现在她面前，又觉得真实到令她害怕。

武伯辉伸出手苍劲有力的手，紧紧覆盖住笑笑的一双小手。

笑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笑笑。你爸爸来看你了。”楚文竹轻喊。

“爸……”笑笑艰难的吐出这个字，挣扎着想起来。

“别动！会牵动伤口的。”武伯辉一把按住笑笑，阻止她起身，又忍不住转过身去，流下欣慰的泪水。

“谢谢你。”

“不用谢，亏欠你们的始终是我，不祈求你们的原谅，只希望你要早日好起来，才能走路，以后有什么艰难的时候，要告诉我。”武伯辉轻拍着笑笑的手。

笑笑点点头。

亲人终归是亲人。

楚笑笑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快的接纳自己的亲人，并融入这份浓浓的亲情里去。

武伯辉及楚文竹更没想到，楚笑笑会这么快的接受他们，原谅他们。

如若不是楚文竹将之培养一副坚强的性格，让她在年纪轻轻就懂得如此多的人情世故，如若不是龙门孙家那一大家人浓浓的亲情时刻感染着她，她又怎么会如此快的坦然接受？

深夜。
屋外。
武伯辉和楚文竹的身影立在医院的角落，萧肃而狐独。

要说这些年来，他将楚文竹完全忘掉了，那完全是自欺欺人的说法，每次妻子睡着后，在烟雾弥漫中，她都会忆起二十多年前她冲出他家时那绝望的眼神，那刚烈的性情，那张倔强的脸。

他和妻子讲过他们的事，他曾无数次动起寻找她的念头，妻子也支持她，可最后都放弃。

他的妻子是一位明事理的贤惠女人。任何一位有良知的男人娶到她都是一种福气，会尽自己最大的责任去维护这个家，这是他无数次放弃的主要原因。

前天，楚文竹找到武伯辉时，身为妻子的她虽然很惊讶，但却是没丝毫犹豫的说道：“楚文竹是个可怜又了不起的女人，如果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来求你的。你赶快让武儿陪你去张家界，救人要紧。”

她的大度无疑是令武伯辉大吃一惊的，他急着解释：“陈平，我必须得和你解释一下孩子的事，我一直以为以楚文竹的个性，孩子已经不在世上。没想到......”

“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的。”陈平果断的打断武明辉的话：“这些年我和武儿有你的爱护，这些年一直很幸福不是吗？伯辉，为世上还有你另外一个骨肉，现在正是她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快去照顾他们，不要令我们大家都失望。”

“陈平，你真的不介意吗？”

“为什么要介意呢，这件事你一开始就和我讲过，我都清楚，做为女人，我更能理解楚文竹作为独身女人的苦，我也很怜惜她和她女儿。”

武伯辉一听，紧紧的抱住妻子的腰，泪流满面，陷入短暂的沉默。

陈平这份难得的宽容与体贴，他又怎么能不感慨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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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你还好吧？”他艰难的蠕动嘴唇。

“哎，都挺好的。”楚文竹轻叹。

“我时常会为我在当年的选择没有从一而终而心生羞愧，我对不住你们母女，文竹，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出卖我的灵魂？”

“千万别这样说。”楚文竹打断他的话：“得知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是个香港人，我们在北京定居。既然各自身边都有敬重的伴侣，我们也就不必为过去的选择而羞愧。难得笑笑和武儿不仅不敌视，还相处融洽，就让我们深藏着年轻时的这段真挚感情，好好的过完我们的晚年，我们不必逃避我们现在的快乐。”

武伯辉听言，动情的说：“我年轻时做错了事，可上天真是待我不薄。我们没有完成的缘份，没完成的理想，还有武儿和笑笑替我们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唯愿他们一直积极健康的相处下去，我的遗憾也可以稍稍减少一些。文竹，我也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你记住，自今天起，我会平等对待两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会把所有的一切全部给他们二人。”

“明辉，在生不言死，你还不到六十，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享儿孙齐福的日子必定在后头。”

“我倒是，很期望能有这么一天。”

两人对望一眼，待脸上都不知觉的浮现淡泊人生的那份坦然的微笑时，寂静的气氛便开始持续。

有些话，不必说得更明白，武伯辉和楚文竹，都懂的。

深夜里，有风吹来，带来些许的凉意。

是该到话别的时候了。

“文竹，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她点点头，“现在毕竟有了笑笑这层牵联，要说不见面也是不可能的事，往后孩子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大人出面的时候，希望我们都各自带着自己的一半，一起坐下来好好商讨。”

武明辉点点头：“文竹，你是一个好女人，明天我就先回北京，你保重。”

“你也是，伯辉。”

“文竹，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盼望你一直记在心里。”

“你说。”

“感谢你给我一段最至情至性的真挚情感，感谢你陪我走过最艰难的一程，我们始终是亲人，往后有需要的地方，不要把我们当外人。”

楚文竹点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