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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公爵和夫人

温莎古堡的幻想

文/蓝小修

这是一个离我们很遥远的古堡，像童年一样遥远。

小时候的水晶鞋，白纱裙，梦幻古堡，秘密花园，一只隐匿世间百年的红眼睛黑猫，从黑绿的藤蔓深处走来的神秘老爷爷，将你带入一个从未发现的幽深小径……当童年托腮幻想的场景走进现实，许多时候，一种遗憾便涌来：梦想真得不好看，不禁看。其实，最好，永远不要走进梦想。现实世界往往成为人类想象力的最大杀手。

在这世上，总有一个尽头，是我们永远走不到的。人类最好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要穷尽世间全部。即使拥有征服万物的能量，也最好给内心预留出开拓想象的空间。

可是，现实中，我们总想把所有事物一层层剥落，走进它，揭开它，让它一揽无余。虽然当你触摸它时，所有幻想，从此断绝，梦境不再拥有层次和深度，因为，它不再朦胧。

所以，在英国看到许多古堡时，我只想隔着花园或一个不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想像在那温润而厚重的建筑里，到底有多少幽暗？多少神秘？是《简爱》，《呼啸山庄》，或者《哈里波特》里的故事？

然而，离伦敦三十余公里的温莎，因她的宠大和盛名，当所有人蜂拥而至时，似乎也没有理由不去。

英国的冬天，像极一个阴森的城堡，人们被黑云和潮湿堵进一个巨大的困惑里，丝丝入骨的凉气，让你抑郁而不醒。冷雨降落时，寒风侵袭中，似乎恰是走进一个古堡的良时。

这个古堡叫温莎，世界最有名的古堡之一，现在仍是英国女王的行宫。

从伦敦Waterloo坐上去温莎的火车，三十余公里，原本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却走了两个多小时。许多时候，车慢如散步。我们三个女子，相对而坐，聊了一路琐事，享受着从未享受过的缓慢和休闲，至少，在国内，很难坐到这么耐得住性子的火车。

不管火车还是站台，都是那么漫不经心的古老，微小，像极了人生中星星点点的回忆。对比国内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铁，像从火星刚刚跌落地球，虽然从未来过这些英国小站，却仿佛这里，才是我们人类原本的家。

这么多年，我们习惯了用高科技来武装我们的家园，可是，当我们行走在庞大的北京三号航站楼和巨大的火车南站时，当我们摸不到头绪，进入一个个金属迷宫里时，总有一种去往渺茫外太空的惶惑和忧伤。为什么我们回家和出发的感觉，变得越来越不真实？

所以，当我们看到这些小而旧的站台，看着偶尔的鸽子闲逛，红砖屋顶被雨侵蚀却百年安然地笼罩着方寸空间，英国老头微微笑着，缓缓地行走在站台边为乘客答疑解惑，短时便会有种错觉，我们坐的这趟列车，才是穿越时间隧道，把我们带回家的列车，这条缓缓延伸的铁轨，才是我们回家的路。

其实，宇宙如此庞大，渺小如我们，哪里不是家？哪里又是家？谁说那高楼丛立钢铁笼罩的北京，才必须是我们的家？在北京时，经常家门口，开车绕半天，也会迷路。许多路，经常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或出现了，永远超前于我们的记忆和想象。那个曾经奇迹般的北京城，只存在于我们闭目的幻想中，存在于回忆中的美学意义上。

可是，在这里，所谓异乡，从来不怕走丢。即使一个人。因为，所有的建筑的都在你的眼中，你可以看清它，把控它，走近它或远离它。但在那些超级庞大的科技星球里，每当进入一个庞大的现代化建筑，我都找不到方向，理不清它们与我的关系，仿似进入了一座末世的棺柩。

火车就这样缓缓地前行，诉说着一路的风景。前排一位男士一直回头看我们，临下车时，终于忍不住搭话，一位上海过来的朋友，过来探亲，也是要去温莎。随后，在庞大的温莎古堡里，我们又多次碰面。当他离开时，我看到他的亲友，一位推着婴儿车的漂亮中国女子，穿一件很好看的浅绿风衣。可惜，情绪有点寡淡，神情冷漠，真想把那件风衣剥下来，穿到一个更快乐的女子身上。

我们排队买票时，外边雨水哗哗，阴云密布，笼罩密黄色的温莎古堡，很像《哈里波特》中的魔鬼之域。

据说，这里出现过不少鬼魂，玫瑰花园围绕的圆塔中，有人曾见过亨利八世的鬼魂在古堡的走廊里游荡，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呻吟声。萨克逊·亨特·赫尔纳、查尔斯国王、安妮·博林等的鬼魂，传闻中也曾出现在古堡。

真正进入城堡，便觉得词穷了，百度或维基会给我们所有的信息，我似乎也从来没有兴致真正描述事物的最核心特征。当然，我不懂建筑，每次走进巨大而空洞的房间，不管王的餐厅、画室、舞厅、觐见厅、行宫、寝宫、宴会厅或回廊，除了华丽，真得找不到其他词汇。或者，这世上所有向游客开放的地方，永远都是这种花枝招展的模样。好在室内无法拍照，没来过的朋友，至少有所期待。旅游这种事情，跟小女生追剧不一样，还是不要太多剧透得好。

当然，我还是宁愿站在古堡的外面，远远地看着它，而不要走进它。

温莎的盛名，其实不在于古堡本身，而是这里的故事，跟世界上所有微不足道的建筑一样，或许一场天灾，所有营造皆成抷土。

我说的是，爱德华八世，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温莎公爵。1936年的某天，在英国臣民的一片欢呼声中，年轻英俊的爱德华八世登基即位。然而，登基大典的喜庆气氛还未彻底消散，这位新国王突然作出惊人之举，于当年12月11日正式宣布退位。消息传出，人们在惊愕之余，开始对其退位的原因作出种种猜测。

长期以来，人们普遍认为，爱德华八世的退位，与他所爱恋的美国妇女沃利斯·辛普森有直接关系。虽然他们两人相亲相爱，但因为辛普森曾经两度嫁人，因此一直未被英国王室所接纳。在爱情与权力面前，爱德华八世毅然选择了前者，让出王位，与自己心爱的人喜结良缘。爱德华八世“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举动，不仅被爱情至上者推崇备至，而且在世界各地成为美谈。

虽然，后来人们说，爱德华八世之所以放弃王位，主要是迫于强大的政治压力，而不是为了追求忠贞的爱情。可是，谁在乎？人们不在乎真相，人们相信的是童话，爱情总比一座古堡更历久弥坚。

至少，如果没有他，这个古堡，几百年或几千年消失后，可能再也没人记得。建筑和正史到现在不过二百年，可是，一段野史，可能流传上千年。

我们都是靠欺骗才能活得更快乐，不是吗？

至少，到目前为止，参观古堡留给我的最深回忆，就是爱德华八世了。

他将比所有会征战、善治国的王们，更加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