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终有时

          ——悼念陈默老师

上海的冬天是湿漉漉的冷，尤其在那些没有太阳的日子里，清冷的早晨会更让人感觉寒意沁入心肺。2009年1月7日上午，我正在家练琴呢，滴玲玲……，电话铃声响了，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告诉我，我们的语文老师，陈默先生于1月4日辞世了。窗外突起一阵寒风，敲打着窗户，也打着我的心了，一阵颤栗。

陈默先生是我初三时的语文老师，我只是他许许多多学生中一个非常普通的学生，我敢肯定，四十多年以后我们再见面时，他是不记得我的，但是我却牢牢地记得他，因为对所有学初中语文的学生来说，他称得上是最好的老师了。我曾经写过一篇“感谢语文老师”的文章，其中也写到了陈默老师的的点点滴滴。许多同学都像我一样记得陈先生的教学风格，他让我们大声朗读、背诵名家名篇，深刻领会文章的含意，让我们每天都写一页、两页毛笔字，在日积月累中写好中国字，我们后来能看看写写一些东西，都是因为那时候打下了很关键的基础。

我对陈默先生的为人品行有更深刻了解的，却是在民立中学（即第六十一中学）的百年校庆（2003年）之后。从1995年5月起，我们六六届初三（8）班的同学就建立起同学会了，打那以后，每年我们都会多次聚会，还请来我们初一、初二、初三的班主任一起参加。后来两个老师先后走了，只剩下一个初三的班主任了，有同学提议，把初三的语文老师陈默先生也邀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吧，大家都一致同意了。2005年6月我们庆祝同学会建立十周年聚会时，陈先生来了，做过随军记者的他，给我们拍了不少照片，还送给我们他的著作《方舟集》，以及他拍摄的，刊登在文汇笔会上的“西湖春早”的照片。四十多年不见，再见面时，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那就是我们的老师。《方舟集》是陈先生在2005年，他74岁时请朋友帮助出版的，可能是他唯一出版的一本书，大多是他在部队里是采访到的一些人和事，我想他是为了纪念和保存这些历史而出版了这本书吧。在“序”的最后，先生写道：“吾生亦有涯，而知亦无涯。愿终生求学、求索、求实，才不至于浑浑噩噩，虚度年华。”在书的“结束语”中，先生还写道：“圣者云：人生虚空。浮名利，虚荣华，若烟云，若捕风，若粪土。从母胎赤身而来，也必照样赤身而去。花开花落终有时，凋零之日碾作尘。拙作平平，命运亦当如此，天意使然，一笑以对之。”我是在看了这些以后，亦因为自己也有了一些人生的阅历，才对陈默先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了解了他的信仰追求，理解了他那时候对我们既严格又活泼的教学方法。

对陈默先生更钦佩的事还在后面，他在好几年以前就身患绝症，手术过了，但他一直像健康人一样，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追求，还念念不忘开导我们这些学生。我们这班同学都是1946、1947年出生的，2006年5月，我们说好了在一起过六十岁生日，并把班主任和陈先生一起请来了。这次庆生活动上，要求每一个人在纪念册上题一段词，说一段话。陈先生面对自己一帮年已花甲的学生，写下了热情的礼赞：“以热忱、乐观的姿态，去迎接人生第二个灿烂的春天。”而在后面的讲话中，他两次上去，都讲到了春天，而且都充分发挥了他是语文老师的特点。一是运用了英国诗人雪莱《西风颂》中的诗句，“要是冬天已经来了，春日怎能遥远。”（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二是运用了郭小川的诗句，“春天的后面不是秋，何必为年龄发愁。”他的音容笑貌，他热情的话语还历历在目，激励我们像他一样面对生活的挑战，像春天一样充满激情。

而今，陈默先生去了，我想他一定是笑着面对的。我在我们初三（8）班网上同学录上的留言是：“陈默老师走了，虽然心里是有准备的，但还是觉得舍不得，因为他是一位给我们启发帮助最大的语文老师。不会忘记他的形象，不会忘记他的板书，不会忘记他对我们的教导，因为许多方面我们已经像他一样，认真、执著、热爱生命。”一位普通的语文老师，能让他的学生永远记得他，如果能做到这样，一生足矣！

二〇〇九年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