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眼中的吴宓:脑袋像炸弹,随时能爆炸
史飞翔
2015年4月18日《四川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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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兆吉在《我所知道的吴宓先生》中写道:“记得在西南联大,无论在长沙、南岳还是蒙自、昆明,吴先生都是西服革履,脸上的络腮胡刮得光光的。”学生刘炳善这样描述他对吴宓的印象:“一位身材不高、身穿旧灰布长衫、黑瘦但很有精神的老教授在给我们上课。这位老先生是著名的学者,中国古典文化和西洋古典文化、古典精神和浪漫精神神奇结合的一个典型。他在一间破旧的教室里向我们讲授欧洲文学——从希腊罗马讲起。当他说到Roman Empire(罗马帝国)这个字眼儿的时候,他的眼神闪出异样的光采,他那穿着旧灰布大褂的双肩猛然一耸,他那说话的调子高昂而自豪,仿佛那罗马就是他的‘帝国’,他自己就是一个‘凯撒’似地!这样一位方正的老学者,却不失童心,在课堂以外又是同学们的朋友。年轻人到他那里,谈谈自己的心事,一定能得到一些鼓励和安慰。”
吴宓被学生形容为“像一座钟,讲课勤勤恳恳”。课堂上的吴宓,常穿一袭灰布长袍,一手拎布包袱,一手拄手杖,戴一顶土棉纱睡帽就走上讲台。打扮虽然古板,讲的却是纯英文诗歌。而且开讲时,笔记或纸片看都不看一眼,所有内容均脱口而出,讲到得意时,还要拿起手杖,随着诗的节律,一轻一重地敲着地面。吴宓是一个诗人气质很浓的人,在清华上课时,主讲英国浪漫诗人和希腊罗马古典文学,学生回忆:“雨僧先生讲课时也洋溢着热情,有时眉飞色舞。”
吴宓的陕西同乡、弟子李赋宁回忆:“先生写汉字,从不写简笔字,字体总是正楷,端庄方正,一丝不苟。这种严谨的学风熏陶了我,使我终生受益匪浅。先生讲课内容充实,条理清楚,从无一句废话。先生对教学极端认真负责,每堂课必早到教室十分钟,擦好黑板,做好上课的准备。先生上课从不缺课,也从不早退。先生每问必答,热情、严肃对待学生的问题,耐心解答,循循善诱,启发学生自己解答问题。先生批改学生的作业更是细心、认真,圈点学生写的好句子和精彩的地方,并写出具体的评语,帮助学生改正错误,不断进步。”
吴宓每次上课总带着几本厚书,里面夹了很多写得密密麻麻的端端正正的纸条,或者把纸条贴在空白的地方。每次上课铃声一响,他就走进来了,非常准时。有时,同学未到齐,他早已捧着一包书站在教室门口。他开始讲课时,总是笑眯眯的,先看看同学,有时也点点名。上课主要用英语,有时也说中文,清清楚楚,自然得很,容易理解。学生茅于美回忆老师吴宓:“……先生不善料理家务琐事。但他给我们修改文章时,总常用毛笔蘸红墨水书写,字迹工整。涂改一字,必涂很四方满格,免被误认。他那种治学的严谨与生活的散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吴宓给学生们留下的印象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上课像划船的奴隶那样卖劲”。
吴宓最赏识的弟子钱锺书这样评价他这位恩师:“吴宓从来就是一位喜欢不惜笔墨、吐尽肝胆的自传体作家。他不断地鞭挞自己,当众洗脏衣服,对读者推心置腹,展示那颗血淋淋的心。然而,观众未必领他的情,大都报以讥笑。所以,他实际上又是一位‘玩火’的人。像他这种人,是伟人,也是傻瓜。吴宓先生很勇敢,却勇敢得不合时宜。他向所谓‘新文化运动’宣战,多么具有堂吉诃德跃马横剑冲向风车的味道呀!而命运对他实在太不济了。最终,他只是一个矛盾的自我,一位‘精神错位’的悲剧英雄。在他的内心世界中,两个自我仿佛黑夜中的敌手,冲撞着,撕扯着。”没有比这更到位的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