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蝎子有情

（发《河洛潮》2023年第二期）

王宏治

老张在县政府管了一辈子后勤，前年光荣退休。他早就有个打算，退休后回老家与老伴一起生活，老家离县城不到三十里地，来回很方便。

老张的女儿在省城工作，儿子在县城上班，都已成家。老张把儿子和女儿养大，结了婚，有了自己的房子，儿女的事就不用老张再操心了。老张想，现在退休了，轻松了，自由了，也惬意了。

老张在城里有一套一百二十多平的房子，宽敞明亮，他和老伴住着也不错，可他总是觉得，老家住着更舒服些。老家的房子是独家小院，两层小楼，空气新鲜，令人羡慕。

老张的幸福日子才刚刚开始，老伴却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检查，胃癌晚期，不到半年，就撇下老张去了另一个世界。

女儿让老张去省城，他不去，儿子要他去县城，他也不去。他要自己生活。老张以前是管后勤的，自己会做饭。除了看书看电视，还在小院里种了几畦蔬菜，慢慢也就习惯了。

这样，儿女的电话问候就成了常态。每天，儿女只有听到他的声音，才会放心。

“爸！您还好吧？”

“爸！您没事吧？”

“爸，您需要点儿啥？”

开始，老张觉得很温馨，后来却觉得，天天都像是例行公事，有啥好问的，这些电话，不打，也行。

老张每天也到村里转转，从西头转到东头，再从东头转回家里。村子里有个小商店，门口一片空闲场地，边上摆放着一溜方方正正的石头，闲暇时，村人坐在那里喷闲话。慢慢地，老张也喜欢到那里去。老张在县政府上过班，见多识广，喷的故事新鲜，村人都喜欢听他喷。

老张喷的时候，总喜欢朝斜对面的门口时不时望上一眼。对面住着献他妈，老张心里盼着她也能出来听他喷。

献是儿子的同学，在外边打工。献他爸走得早，献他妈就一个人住。初中时候，老张在镇上看过献他妈唱戏，扮演的是《朝阳沟》里的银环。高中时候，老张跟献他妈成了同班同学。老张说：“你真厉害，唱得真好！”年轻的献他妈抿嘴笑笑，没有吭声。后来老张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县城工作，献他妈嫁到老张家的村子里，生了献，就成了献他妈。

老张来商店门口次数多了，也常见到献他妈。有一回在路上单独碰面了，老张就说：“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尽管给我说。”献他妈小声说：“没有事儿。”

老张听说，献他妈常在夜里村前村后逮蝎子卖钱，他忽而觉得，献他妈的日子肯定不太顺心。一天，老张在院子里翻找东西，翻出了五只蝎子，就拿罐头瓶装好，给献他妈送过去了。老张有点儿难为情，没想到，献他妈却高兴地收下了。

儿子仍然每天打电话问候老张。

那天儿子又打电话，打了几遍都没人接。儿子着急地说：“天已黑了，忙啥去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回过来了。

老张问：“啥事儿？又打电话。”

儿子说：“爸你急死我了，弄啥去了？”

老张说：“没事儿没事儿，出去转转，忘带手机了。”

儿子放心了，又问：“你身体也没事吧？”

老张说：“好着呢好着呢，别老记挂着。”

第二天傍晚，儿子又打电话问候老张。

奇怪的是，手机不通，还使用了“手机呼”。到了夜里，仍是打不通，儿子着急，开车就回了老家。

到家一看，房门锁着，老张却不知哪儿去了。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老张头上顶着个矿灯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罐头瓶，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儿子埋怨说：“爸你干啥去了，手机也不通。”

老张说：“闲着没事儿，去村北沟里逮蝎子。”

儿子说：“干啥干啥？你还缺钱？”

老张说：“玩哩，全当锻炼身体。”

儿子说：“没见过去沟里锻炼身体的。”

儿子又说：“以后别去了，多危险。”

老张看瞒不住，只得说：“我见献他妈逮蝎子卖钱，就想帮她逮几只，也不好逮，一晚上就逮了这七八只。”

儿子说：“她逮她的，你是干啥？”

老张犹豫一下，说：“你跟献是同学，我给他妈逮几只蝎子，不也应该？”

儿子似乎明白了，就不再吭声，只是交待要注意安全，少让儿女操点儿心。

儿子走了，临上车，又交待说：“给我们留一个邻居的电话，找不到你了，也好问问。”

老张答应说：“中，回头给你说。”

老张说过，就想，明天去商店门口找个熟人的电话，反正，不能把献他妈的电话留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