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斩鸡之谜

邯郸日报2023-02-1804版

张中杰

望着办公桌上七扭八歪的举报信，我蹙眉沉思。

营养村的冯伯，举报驻村第一书记赵一清，上周六黄昏时分，拿了村民两只白斩鸡。

这个赵一清我认识。两年前选调纪委前，我在县委宣传部工作，他是县建行的副行长，下乡采访他为村民办实事。瘦瘦的，戴个眼镜，一说话脸就红。

办公室主任过来，说赵一清的脱贫攻坚先进推荐表需要盖章，征求我们信访室意见。我指下举报信，等我们核查下。

带上内勤小王，驱车前往营养村。五月的乡村，槐花香伴着麦熟香扑入鼻翼，沁人心脾。汽车驶过，一路鸡鸣犬吠，似一曲乡村交响乐。

正从鸡棚回家的冯伯放下一筐鸡蛋，见到我们有点意外。他说，周六天擦黑，我去村代销点买醋路过村口，见村委李主任和老段送李书记，赵一清掂着两只白塑料袋兜着的白斩鸡，急慌慌开车回县城了。

你说他没付钱，就白白斩了两只鸡？小王问。

这倒没看到，你想赵书记平时很少回家，怎么就突然，还那么慌张？我只是实话实说，没别的意思。不过，他们建行开办的“裕农通”真不赖，现在我们不出村就可以交水电费呢。

谢谢你的监督。放心吧，我们会认真调查，不冤枉每一位同志。我笑着和小王离开。

见到村委李主任，他没听我们说完就恼了：谁给你们反映的？眼睛长到脚后跟了？咱这营养村是远近闻名的养殖大村、明星村。赵书记天天驻村，大事小情出了多少力，建村卫生室，为了省钱，私家车当货车用，后备箱拉地板砖。难道他看不见吗？

你是党员，得相信群众。咱们党员干部强调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何况是两只鸡。起码牵涉到党性原则呢？小王解释。

这个来龙去脉我知道。老段父亲老病号，妻子出了车祸，长期卧床不起，是村里脱贫的老大难。赵书记跑前跑后送钱送物不说，还自己贴车贴油，带我们上苏沪一带考察白斩鸡项目，现在是专供品牌。老段想搞养殖，没有钱。赵书记利用他们建设银行“裕农通”政策，用土地无抵押通过网上办理贷款，建起了万只养鸡规模场。他一有空就到老段鸡场帮忙干活，三年打了翻身仗，还完贷款年纯收入十几万，成了村里的脱贫模范。多次想向赵书记表示感谢，人家愣是没喝上一口水。这不我听说赵书记父亲意外摔伤住院，告诉了老段，老段当即宰杀了两只鸡送给赵书记，要他回家趁新鲜炖上。何况，人家赵书记还当场拿钱塞给老段了。

多少钱，你记得吗？

那天村民家儿子婚宴上喝高了，忘了。

我们见到老段，他正搀扶妻子在院子里做康复锻炼。赵书记对咱这么好，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不是？赵书记为了我们，连家也顾不上回，父亲有病都没时间伺候。我听李主任说了。别说两只，就是一百只也该吃不是？

我们需要用事实来证明。那他当时给钱了吗？

什么钱不钱的？给了。

多少钱？

也许，大概，差不多一二百吧？我也忘了。

上午的调查卡了壳。

正郁闷呢，小王接到村委李主任妻子的举报电话。说洗衣服时发现丈夫裤兜里多出来两百元。如果是私藏倒不要紧，怕是要出作风问题。上次邻居田寡妇买鸡仔钱不够，都是他拿一千元私房钱偷偷垫付的，后来人家来还钱我才知道。我要是问，老李肯定不会认账。你们组织上帮助我落实一下吧。

我听后豁然开朗：不会这么巧吧，这钱同指向李主任一个人，有戏，“并案”调查！

我们到村委室调取村口监控。村委大院前面就是村口。路口，赵一清帮助老段家清理完鸡舍卫生，回家看望父亲。眼近视怕天黑视线不好，着急走。老段送鸡，推辞半天实在没法拒绝。边接住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往老段口袋里塞。李主任在一边劝，三人兜圈子。慌乱中，赵一清把钱误塞入李主任裤子口袋了。

回访李主任妻子。她在家正给丈夫道歉，“我哪儿是吃醋，人家不是为咱这个家好，怕你犯作风错误吗？”

我们把200元钱退还老段。老段呵呵一笑，看吧，我记得人家当时真的给钱了呢，只不过塞错了。

全县乡村振兴大会，赵一清和老段都站在领奖台上，喜气洋洋。

我和李主任在台下相视一笑，热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