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开花燕子来 作者: 蒋静波
奶奶生病动了手术。出院后，奶奶一直躺在床上。家里的空气就像是结了冰，沉闷而冰凉。我和妹妹即便遇到好笑事，也不敢笑出声来。
我端着饭菜上楼，奶奶说先放着吧。我嘟起嘴，不吃饭不长力气啊。燕子回来了吗？奶奶问。我摇摇头，我知道，奶奶问的是我们自家的燕子。奶奶的堂屋靠近双扇门，横梁上有一个燕子窝，像挂着半个月亮。我们这里的很多人家，都有自家的燕子。
一年前，奶奶在河边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燕子，将它捧回家，放进了垫了棉花的篮子里，为它疗伤。怕燕子被野猫伤害，奶奶时时时刻将燕子带在身边。这只雌燕的脖子与腹部处又条波纹，像一个花环，奶奶就唤环环。后来环环的伤好了，就飞走了。
过了两天，奶奶看见环环和另一只燕子飞进飞出，在堂屋里筑巢。双扇门与天花板之间有一个空隙，可以放下一扇横着的花格窗。奶奶说过，那是燕子进出的门。先人造房子时，都会给动物留下通道的。瞧，门脚边的的那个方形小口是猫狗的通道。
环环看到奶奶，欢快地叫着，像是在说：我要在这里安家了！奶奶得意地对爹爹说，我早知道燕子会喜欢这屋子的。以前奶奶常说，当初买这房子时，爹爹选了这栋的另一间，唯一的原因是这房子的横梁上有几个燕窝的痕迹。我问为什么呀？奶奶说，傻丫头，燕子是喜鸟啊。
奶奶见另一只燕子头上有一个小白点，就叫它点点。他们孵出了两只小燕子，小燕子经常从窝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晃着小脑袋，张开黄嫩嫩的小嘴，叽叽叽地叫着。奶奶欢喜得合不拢嘴，仰着头一看就是好半天。
有一次，奶奶往灶膛里填了木柴，就去河边洗衣服了。不一会儿，一只燕子绕着奶奶盘旋，并急躁地叫个不停。奶奶抬起头，看见是环环。环环往家里的方向飞去。奶奶忙跑回家，发现灶间的地上燃着一根木柴，离柴垛只有一尺远。以后每次提起这件事，奶奶总要补上一句，幸亏环环啊！
小燕子长大后都飞走了，窝里只剩下环环和点点了。入秋，天气就渐渐冷了。有一天，燕子围着奶奶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飞上了蓝天。奶奶对着天空挥着手说，一路顺风，明年再来啊。我望着远去的燕子，问奶奶燕子还会来吗？奶奶说，燕子是有灵性的会认家。那，如果不来呢？我又问。不许这么说，奶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奶奶的病情日益加重。每天，她还是重复着：燕子回来了吗？
这天，我和妹妹在奶奶的床前学着燕子的燕子飞翔的动作。奶奶看见了笑着说，学的还蛮像的。我从来没有见她像现在这样，渴望燕子的归来。可是，燕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归来呢？突然想起，去年我和妹妹站在油菜花丛中，几只燕子带着剪刀似的尾巴，斜着身子贴着油菜花掠过。有一朵油菜花还轻轻滴晃了一下。我来到河边，向对岸的田野望去，依然还是绿油油的一片。奶奶闭着眼睛说，我怕是活不到清明了。爹爹揉揉湿湿的眼眶说，今年天冷，油菜花开得晚。奶奶上厕所时爹爹是抱着她下床的。爹爹背地里说奶奶轻的像一只燕子了。邻居们悄悄地向爹爹建议，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天，田野里冒出零星油菜花，金黄金黄的。我摘了两朵飞奔回家。奶奶看了一眼油菜花说，燕子回家了吗?
我将油菜花放在奶奶的床头，急的留下了眼泪。过了几天，油菜花终于绽放了，田野里像铺上了金色地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燕子飞在油菜花上空，我欢喜地跳啊唱啊。突然，一只燕子惨叫着落在花丛里，其他的燕子瞬间逃走了。我看到路边站着手持皮弹弓的小豆子，我哭着扑向他，又抓又踢... 阿波，醒醒，油菜花真的开了。耳畔响起妈妈惊喜的声音。原来是个梦。事后我回想，其实这也不完全是梦。小豆子真的伤害过燕子，被他妈妈痛打了一顿。
来不及擦掉梦中的泪水，我一跃而起跑到了堂屋，只见环环点点的嘴里携着草泥在窝里啄来啄去，正在修补它们的房子呢。奶奶，燕子回来了，环环和点点回来了！我一路叫嚷着来到奶奶身边。奶奶忽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丝亮光。吃力地伸出双手说，快扶我下楼！两个月来奶奶第一次下楼，点点和环环看到奶奶，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围着奶奶叫个不停。
奶奶笑着说：看看，燕子不让我走了...
加载中，请稍候......
喜欢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