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

程雪华

李东和黄滔同一天进张先生的私塾。

十年寒窗。两人一起中秀才，同一年乡试中举。

第二年，结伴进京，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落魄而回。

张先生把两个学生叫到跟前，好言安慰，问今后打算。黄滔说，我上省城再苦读三年。张先生点点头，又问李东，李东说，家中贫寒，先谋个差事，补贴家用，免得父母辛劳。进京再考，以后再说。

张先生听了，说，这样也好，只要不放弃，总有登榜之时。

在张先生的运作下，李东在县衙谋了个小吏。

一年后，张先生病故。李东和黄滔回乡奔丧。丧事办完，李东和黄滔不约而同来到昔日上学的私塾前，只见私塾大门紧闭，没有了朗朗的读书声。李东说，我想辞了小职，回来接过先生的教鞭。

黄滔说，你想好了？你的前程可远大着呢！

我想好了。李东坚定地说。

私塾里又有了孩子们的读书声。

黄滔不负众望，中了二甲十二名的好成绩，进了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

黄滔的家里喜气洋洋，杯觥交筹，酒香四溢。

李东是在客散人尽时的晚上去见了黄滔，道了声喜，喝了口清茶，就回了家。本来黄滔是想兄弟俩慢慢喝着酒，来个彻夜长谈。李东说，你一天到晚的应酬，也累了。我得为孩子圈红，备下明日的课程，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可以长谈。

两年后，李东的学生考中秀才，李东才体会到当年他和黄滔考中时张先生那无比激动的心情，自己也许比张先生更甚，毕竟这是他教出的第一批学生中了秀才。

李东还沉浸在兴奋中，黄滔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等李东看到黄滔一身布衣无精打采坐在屋里时，才从他嘴里得知，黄滔看不惯当朝首辅贪脏枉法独揽大权，列举他十大罪状，上书皇上。结果是，首辅未倒，他被皇上罢官为民。

李东说，不当官就不当吧！咱就在家读书写字，省得受那冤枉气，岂不快活。

黄滔默默坐着，一言不发。

李东只要散了学，就去黄滔家里，说些学堂里孩子们发生的趣事，也说说眼下读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

日复一日，转眼半年过去。从当初的李东一个人侃侃而谈，渐渐地黄滔也会插上一两句，再后来，会为一篇文章争得面红耳赤，如同当年在张先生门下读书时一样。

李东默默流下欢喜的眼泪。

首辅终于倒台，黄滔又被召回京城，官复原职。

不久，又官升一级，外派到地方任知府，上任前，黄滔回了趟家，拜辞父母，安顿妻儿。

黄滔家门口又车马不歇，高朋满座，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李东夹着书本，从黄家门口经过，目不斜视地向自己的家走去。

身后，黄滔的目光跟了李东身穿布衣的身影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是该去拜访拜访这个同窗了，黄滔想。黄滔终究没能抽出身拜访李东。

黄滔到任不久，叫人送了一笔钱给李东，让他为私塾购些书籍。

李东高兴得合不拢嘴。

黄滔的任地是边地，时有外敌搔扰。

这天，远远看见尘烟滚滚，马嘶人喊，士兵们知道，敌人又来了，赶紧关闭城门。

黄滔登上城头一看，黑压压一片。黄滔赶紧调兵遣将，把守城池。

一波一波的攻击，被打退，双方都杀红了眼。

坚守数月，弹尽粮绝。

城破，黄滔和将士全部战死。

李东为黄滔建了一座大da的衣冠冢。年年清明都会去冢前点柱香，烧烧纸，说些他们才能听懂的话。

可惜，这座衣冠冢后来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