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城市是有围墙的。里层叫“城”外层叫“郭”。城郭之间常有杂耍团的小丑出没,他们以用无可遏抑的大笑诠释自己充满宿命的抉择。
王崽便是其中之一。这个杂耍团的台柱子演员,本是偏远山村的穷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给团长看中,选到杂耍员来。十年台下辛酸,一朝名满京城,从此便在城中安顿下来,抛别了昔日的卑贱,过起了中产阶级的生活。
京城有的是山沟沟白日梦里的新奇,即便是寻常的日子,也比乡下过年时热闹得许多。鲜花掌声,华服美食,恭敬遵崇……是王崽幸福的起点,却也是寂寞的归宿。王崽发现:城市的人与人之间,只有一点点的礼节,却有一长串的隔膜,不象故乡邻里间那样不分你我;城市的白天与夜晚之间,更迭的不仅仅是天光云影,更有人人变幻莫测的心境,决不像山村农人那般安宁而平和。
王崽想不通,就摸出一沓老家的纸牌自己算命,然而城里的人自有另一种命运,算到最后,竟是牌也乱了,心也乱了。
冬天不知不觉地过了大半。快过年了,同事们提着花花绿绿的包裹去磨团长家的门槛。王崽不屑的哼了一声,掏出枕下的小盒,里面有他小时侯卖鸡蛋换来的七彩笔。
王崽给团长画了一张小卡片:七色方砖拼接的地板上,有一个小丑僵卧,仍然是一副台上的扮相,却没人知道他在思索什么……另有书信一封:
“亲爱的团长:
你真的看清楚,记得我的长相吗?
我的眼睛不是星星状的;我的鼻子不是一颗圆圆的小红球;我的嘴巴,无法一直夸张地笑;我的面色是蜡黄的;我的头是秃的;我的身体,其实瘦弱而僵硬。至于我的心,则黑暗而深沉。
每天散场时,我总感到空虚落寞。卸装时,看见镜中的自己觉得陌生。是的,没有人会关心小丑的真面目,更何况他的心。我的工作就是要长给大家快乐,不是吗?但是,为什么我是如此的忧伤呢?
这是小丑的宿命吗?我双手抓住双脚不停地向前滚动,听到观众的大笑声,飘得好远好远。我停不下来,我也听到自己在哈哈大笑,我停不下来,我不停地滚动,不停地笑。
三天后,王崽桌上多了团长的回礼——也是一张卡片,没有图画,只在一张白纸上写着:
“亲爱的王崽:
当年,我领你走上你们村口土坯搭成的舞台时,你还记得你当时的表现吗?那是你生平第一次登台,充满了好奇,充满了神往,也充满了畏惧。
将来,总会有那么一天,你最后一次登上生活的舞台。也许,到那时,你所执著的应该是全身心的投入,而不是舞台的好坏……
祝好!
这是我想象中的故事,大概也是生活当中的真实。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戴着面具的小丑,在生活的舞台上滚动、欢笑。人有无数种追求,而追求理想的过程,仿佛男孩子追求心仪以久的女子,总是在理想面前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城市,仿佛一个怪圈,诱使人们不停的追求,一旦到手却又弃置不顾。这正是钱钟书先生笔下的“围城”——城是不需要围的,是人自己把自己围了起来。有一天,当理想在眨眼间变成现实,舞台上的小丑便懈怠了,露出面具后真正的脸孔——竟然那么的阴暗与孤独!我总以为:人在没有实现理想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吧!
而梦想一旦实现,脚下的舞台必定随之变迁,空虚和落寞一股脑地涌来,我们的任务就不再是追求,而是适应。毕竟我们无法退回原来的状态了,并且眼前的一切不正是昔日的梦吗?为何要在醒来时拒绝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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