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尖上的露珠

 作者： 陈军 日期： 2023/11/17

   母亲没上过几年学，文化水平不高，但她经常说的一些话却够我反复咂摸品味，潜移默化地融入生活中。比如，儿时，她给我安排了半天的农活，我贪玩没做完，却找借口说天已经黑了，她说：“太阳不是突然下山的。”我去菜市场买菜花钱大手大脚，她说：“算账要算精一点，结账时可以多给一点。”在舍与得上，有时我耿耿于怀，她说：“剁一截，长一截；接一截，短一截。”

   她还说，“每一个草尖顶一颗露珠”。最初听到这句话时我还是少年，村里幺婶的丈夫因病去世，后来幺婶改嫁了，留下一双儿女跟着腿脚不好的爷爷生活。姐弟俩跟我年龄差不多，我们经常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家庭遭受这样的变故，我很同情他们，他俩也经常来我家找我和妹妹玩，快到饭点了，我就跟母亲说：“他们可真够可怜的。”我还没说想让他们在我家吃饭，母亲就对我说：“你们四个一起吃吧，别让人家拘束。”好多次，只要他俩来我家吃饭，父母都躲到一边去。

后来，姐弟俩的爷爷也去世了，家里就剩他俩，十来岁了，可以自己生火做饭，村里出资扶持他们读书。我跟母亲说：“他俩可咋办啊？”母亲说：“每一个草尖顶一颗露珠。吃苦的孩子早当家，好好读书，用心做人，长大了一样有出息。”后来，他们姐弟一个当老师教书育人，一个当兵保家卫国。前几年，有一次见面忆起往事，姐姐说：“我们那时经常在你家吃饭，你父母总不跟我们一起吃，现在想起来觉得他们真宽厚，是怕我们不自在。”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见到一些悲凉的人和事，更觉得“每一个草尖顶一颗露珠”这句话温暖而有力量。那些高处的枝叶总是最先得到阳光雨露，但那些低矮处容易被忽视的小草，在露珠的滴灌下，悄无声息地生长，顽强又执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四季轮回，万物平等，阳光照着高兴的人，也照着悲伤的人。夜晚露水凝集时，每一个草尖都会有一颗露珠。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管日子怎么艰难，只要努力，都会过上适合自己的生活。

后来，我到了纪检监察系统工作，在家里偶尔会与母亲聊起舆论曝光的落马官员。有一次，聊到有人贪了很多钱财，有的财物多少年都封存在纸箱里，被查处时，工作人员打开纸箱，发现里面都发霉了，最后贪污受贿来的财物成了为之打造的手铐。母亲说：“每一个草尖顶一颗露珠，一个草尖顶一颗就够了，多了也顶不住，说不定还会压垮自己。”

再次听到这句话我为之一震，以前只觉得这句话是怜悯人，没想到也如此深刻地警示人。一个人，不管日子多么富裕，饭吃饱了就吃不下了，多一口就撑，就像草尖上的露珠，多了也顶不住。锦衣玉食易迷心智，粗茶淡饭反而养人。金碗盛的是水，土碗盛的也是水，生活从未厚此薄彼。

从儿时到现在，母亲的话就像灶台边的烟火，实在又朴素，充满生活的智慧，闪耀着良知的光芒，多年来一直熏染着我……

（作者单位：云南省大理州纪委监委）